那晚的相欢夜深了还在抚琴,琴声如此的凄婉。我看到了一滴泪划过她的脸庞。琴声却未曾停止,反而更加的哀怨。
日子就这样过去,相欢有时会接待一两位客人。傍晚我就坐在门口睡。天亮时,若是有人从房中出来,我便招呼着小厮去打热水放在门口,然后我自己把水拎进浴桶中,在轻轻退出门去。
拿着冯妈妈给的药材,去后厨找个砂壶熬了。再趁热端给相欢喝。
年少的我不清楚这是什么,冯妈妈说这对让相欢好的东西。可是相欢每每看到这碗药时,眼眸中总是闪烁着泪花。然后端起碗迅速的喝了,脸色煞白。
一般这种时候,第二日,相欢一定是休息的。上午就教教我练琴。下午便放我随意去干些什么。
这时我会跑去阁子后院的亭子里面看着柳绿跳舞。通常柳绿没有客人时会在这练舞。
柳绿长的妩媚,舞蹈起来更是如此妩媚。可我喜欢柳绿甩丝带时的样子。轻飘飘的丝带在柳绿的手上仿佛有了生命,在跳跃翻转,然后飘然落下。像是怜生跟我讲过的天上的仙女。
我看着丝带飘下很开心。柳绿转头看到了我,向我招了招手。
我连忙跑过去,看着柳绿捂着嘴笑:“小娃娃,你是相欢的丫鬟吧。”
我点点头:“柳绿姐姐跳的好漂亮。”
“我看你啊可没看着我漂亮,是看着丝带漂亮吧。”柳绿蹲下身掐着我的脸蛋。又摸了摸我的腰说。
“小娃娃多大了?”
“我叫玉炔,今年应当七岁了,明年就八岁了。”我看着柳绿的丝带,好奇的摸了摸。
“那我教你跳舞吧。”柳绿想了想说
我连忙摇头:“相欢知道了会不高兴。”
我怕相欢觉得我喜欢柳绿不喜欢她了。我不想让相欢伤心。
柳绿笑了:“我们悄悄的,我只教你舞丝带,又不让你干什么。”
说着就抓着我的手带我去了红袖阁的花园。
柳绿说她喜欢在花园里跳舞,为这万紫千红的花而跳舞。
我很奇怪的问她:“花儿不会说话,也没有眼睛,你跳舞他们又看不见。”
柳绿却看着花说:“花不会说话,但是它会陪着你,静静的陪伴着,不需要任何馈赠。”
自此以后花园便成了我与柳绿的秘密,我跟着柳绿学着基本功,让丝带在我的身边环绕,舞动。
转眼过了许多年,我已经十三岁了。在这期间,怜生被一个姓贺富商赎了身,说是要带她回老家成婚。那个富商说不在乎怜生的身份,只想跟怜生在一起一辈子。
可一辈子有多长?下半生就这样被前半生预支了出去。
怜生被贺公子接走那天阁子里好多姑娘都去送了,各个眼睛里都是羡慕的紧。怜生走前四处瞧着,最后拉着柳绿交代了什么后才跟着贺公子上了马车,再未曾回头看一眼。
这些我都不知晓,因为那时我正陪着相欢去将军府上弹琴。听说晏王即将远行到边塞。边塞不太平了。而司马将军为了给晏王践行特地请了相欢。
那一日我同相欢在将军府的大堂内坐了一整天。可我们没有见到晏王,没有见到将军,甚至我们除了见到引路的小厮之外都没有看见过其他人。
天开始逐渐变暗时,一个小厮说送我们出府,又给了我们许些银子。
我甚是奇怪,后来听门口的守卫说晏王根本没来,而是直接带着亲信出皇城了。皇上召见将军正调查着什么。这一来一去便是忘了相欢还在府上了。
再次回到红袖阁,怜生的房子已经空了,或许过些时日会有人住进来。
我呆呆地站在怜生的门前,想着这些年怜生与我相处的点点滴滴,忽然转身看到柳绿在门前看着我,一副想要说些什么的样子,最后还是没开口。
怜生的房改了名,叫做袖水阁,阁子里住进了一个会唱曲儿的姑娘,比我大不了多少。她一开嗓整个红袖阁都听得到声音。
如此一个姑娘却取了一个奇怪的花名儿-惜音。
近日红袖阁的三层楼里的姑娘们都闲了下来。
因为辰国的边境有胡人叛乱。听过往的人说这一次胡人不知怎么的,异常善战。连破边关两座城,晏王去了边境指挥得当才算稳定了下来,第三座城才算没有破。
线下晏王正和胡人谈判,要胡人退回边界,胡人士气大增,不肯退让。朝中正商量对策,陛下火气正旺,官员们人人自危,可是害怕牵连。
都在府中做缩头乌龟,连同自家的公子小姐都关在家中。有钱享乐的公子哥都在家中,无才无德的平凡人都在二楼,三楼的姑娘们自是清闲了。
我并不清楚,这是离别前的宁静罢了。
清闲时,我上午跟着相欢弹琴,下午跟着柳绿舞蹈。
相欢还是知晓我和柳绿的事,但是她还是放任了我去。只是淡淡的说叫我别伤了。
此话让柳绿听到了说什么也要和相欢评理,说相欢怎么把她当成了害人的妖精似的,在她手中还能让我伤了不成之类的。
最后我又是在园子中寻了好些漂亮的花来,哄着柳绿,这事才算完了。
可都怪这老天捉弄人,那天下午我还是伤了。原因是今日我好奇能不能舞动两米长的丝带,于是让柳绿找了两米的丝带来,结果自己技术不精,踩着丝带扭伤了脚。
闻讯而来的相欢终究是生气了,我从未想过,淡漠如相欢与风风火火的柳绿吵起来竟然让柳绿还不了口。
相欢说的话字字诛心,怪责柳绿明明可以去舞房练舞却非要在多石子的花园。知晓我学的不精却非要让我逞能舞长丝带。
柳绿竟然未曾反驳而是默默的和相欢扶着我回了天启阁。又去找了郎中抓了药给我敷在脚踝处。
我总是觉得这样的柳绿很反常。可碍着相欢在也不好同柳绿讲话。
柳绿只叫我好好歇息着就出了天启阁的门。
相欢一言不发的坐在我身侧,我轻轻拽了拽她的衣袖。
“莫要生气了,是我逞能,同柳绿无关。”
相欢皱着眉头:“今日你逞能伤了脚踝,明日你就可能逞能丢了命!我不能护着你一生,你也不能再阁子里任性一辈子。”
我有些害怕板着脸的相欢,平日里相欢虽然不曾常常笑着,但是也未曾板着脸同别人说话。
蓦然,相欢叹息了一声,看着我的脸庞说:“冯妈妈已经找我多次,说想让你出阁,住到对面的启香阁去。”
我的脸忽然间白了,住在红袖阁十余年,怎么不知道出阁是要干什么。冯妈妈终究是要我还了她救命之恩么。
相欢握着我的手说:“我未曾答应,可你今日这般,冯妈妈终究是要来问的。玉炔你虽长的没有姑娘们那般貌美,却也是清秀可人。我藏你又能藏到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