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且收敛了浑身的气息,不让身体透出光芒,也不产生能量的波动。
他躲在屋子最阴暗的角落,观察了好一阵子,却什么异常都没有发现。
异样的被人注视的感觉似乎也没有了,象是先前只是他的幻觉。
刑龙的声音传来:“钟爷爷钟奶奶,很抱歉,给你们带来了这个坏消息。”
周且一边暗暗警惕着四周,一边将注意力转移了一部分到沙发那边。
他母亲的真名叫钟眉,姓钟,下面这两位应该便是他的外公外婆了。
外公淡淡说:“不存在好消息坏消息。那孩子,我不认识,谈不上什么感情。”
周且心头微微的刺痛。
那孩子,当然是指的他自己。
知道外公外婆不认自己,当年也不肯收留自己,在来这儿之前,他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亲耳听见他们这样说,他心里还是很难受。
这就是所谓的血脉亲情?
刑龙并没有表现出意外之色,象是早料到了会听见这样的回答。
他没有客套,直接问:“钟爷爷,当年,周且的母亲,也就是您的女儿失踪以后,为什么您不肯收留周且?除了您和钟奶奶,他没有别的亲人了。”
外公在听见“您的女儿”几个字时,微微动容,但很快便恢复了平静。
“你来之前,一定做过调查,那么,你应该知道原因。”
他的语气依然淡淡的,似乎这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与他无关。
刑龙说:“我的确做过调查。资料上说,您和钟奶奶跟周且的母亲,钟眉,断绝了关系,所以,您认为周且不是您的外孙,您没有义务收养,是这样吗?”
周且大吃一惊。
当年,母亲跟外公外婆断绝了关系?这是为什么?
外公端起茶杯,吹了吹上面浮着的茶沫,不紧不慢喝了口茶。
周且这时已经从暗处飘了出来,坐在了他旁边的座位上。
外公喝茶的时候抬起衣袖,挡住了大半张脸。不过,他遮挡的主要是刑龙的方向,大概不愿被他看见自己脸上的表情。
周且却看得清清楚楚,外公的眼中浮现出淡淡的哀伤。
不过,那哀伤转瞬即逝。当他放下茶杯的时候,他的神情已经恢复了淡然。
“是的,我们有专门走过程序,有证明文件,证明我们已经断绝父女和母女关系。需要拿出来给你看吗?”
“不必了,”刑龙说,“文件有存档,我已经看过了。我想知道,为什么你们当年要断绝关系?”
外公依然是淡淡的口吻说:“这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跟这个凶杀案有关吗?”
言下之意,不愿回答刑龙的问题。
刑龙坚持说:“我们初步怀疑,周且的被杀案很可能跟他的身世有关。所以,我们需要了解所有的资料。请您如实回答我们,也许,我们能从中找到相关线索。况且,不论您是否跟女儿断绝了关系,周且身上始终流有您的血,您难道真的不希望他的冤情得到昭雪,背后真凶落入法网?”
周且撇了撇嘴说:“简直是胡扯,欺骗老人家。”
刑龙他们每天的会议他可是都参加了的,一次没落下。他很清楚,刑龙现在掌握的线索当中,并没有哪一条指向他的身世。
刑龙之所以来调查外公外婆,只不过是想排查所有可能的线索。
嗯,不知昨天那封信上提到的身世云云,他相信几分?
外公沉默着。
外婆走到一旁的窗前,背过身子,掀起衣角抹眼泪。
外公沉默了好一阵子,喝了好几杯茶,终于开口说:“这些陈年旧事,我本想忘记,再也不提了,偏巧又发生这桩凶杀案。我不认为跟他的身世有什么关系,他父母早就不在了。不过,既然你非要这么说,我只好告诉你们。”
外婆走过来,眼睛红红的在沙发上坐下来。
刑龙坐直了身子,专注倾听。
外公说:“这事呢,说来也很简单,主要是因为那个混蛋。”
原来,当年周且的父母相恋,遭到了外公外婆的竭力反对。
原因嘛,也没什么特别的,主要是周且的生父没本事,家里穷,人品不端。用外公的话说就是,除了长得好看点,别的一无是处。
“家里穷没什么,可你得有一颗上进心啊。没有上进心,能踏踏实实过日子也行啊。整日里游手好闲,吃喝嫖赌样样不落。真不知道眉眉被他灌了什么迷魂汤,非要嫁他不可。”
时隔多年,外公提到周且的生父,依然怒气难平。
从他激动之时对钟眉的称呼,可以看得出来,他并非当真不关心女儿了。
外婆抹着眼泪说:“他长得好看,嘴巴甜,会哄人呗。眉眉那个时候真是被他迷了心窍了,别人说什么都不听。”
遭到外公外婆的反对,周且的生父发了狠,发誓一定要出人头地,混出个人样,再回来娶钟眉。
然而,他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过。除了给钟眉打的那通电话,消息全无。
周且从黎雪口中得知,周父打电话让钟眉打掉孩子,另嫁他人。
钟眉未婚怀孕,在当时更加保守的小镇上,可想而知会遭遇怎样的言语风暴。
外公外婆要钟眉打掉孩子,钟眉偏偏不肯,无论如何都要生下孩子。
外公一怒之下,扬言要跟钟眉断绝关系。
钟眉也是个硬脾气,毫不示弱,说如果非要逼她打掉孩子,那么,就断绝关系好了。
父女俩的脾气都上来了,外婆怎么也劝不住,只得眼睁睁看着这父女俩跑去公证,断绝关系。
钟眉回到家,只拿了点自己的衣服以及自己工作挣来的积蓄,便头也不回离开了家。
外婆抹着眼泪说:“她一个年轻女孩,挺着个大肚子,就那么离家了,真是造孽啊。”
外公瞪她一眼说:“造什么孽?你后来不是经常过去看她,给她带吃的去吗?要不是你多事,她熬不住,说不定就打了孩子回来了。”
“她那个脾气,你认为她会回来?她后来,后来病成那样,不也没有回家吗?她宁愿跑去外面,也不愿回家。”
外婆站起身,抹着泪,跌跌撞撞到里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