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子衿的秘密纸条。
转眼间,已经又过去了几个月,宫中发生了许多变故,家中也发生了许多变故。
那天,我做了一个很离奇的梦。我梦到了在同一个宅子,相邻的两间屋子里,一间屋子在办喜事,热闹非凡,而另一间屋子却在办丧事,气氛沉重。在同一个宅子居然会同时办喜事和丧事,这听起来很是荒谬!
我从梦中惊醒,天色还早,可我却一点睡意也没有了。我走出屋门,在王府里闲逛。屋外的空气十分清新,但大冬天的还是很冷,我下意识的把身上的披风裹的更严实。可逛着逛着,却不禁湿了眼眶。因为王府里的每一间屋子,每一个角落,都有你我的足迹。
在王府的厨房里,我们曾一起在那里做过鲜花饼,我记得当时,你还将面粉涂在了我的脸上,说我像个小花猫。于是,本来是要做鲜花饼的我们,变成了两个玩面粉的小孩子,你涂一下,我撒一下,整个厨房都蒙上了一层白。王府的走廊,我们也曾在一起并肩走过无数次。王府的前院里,还有我们共同种下的那棵桃花树,它也在逐渐长大,但此刻它却是光秃秃的。我的小院,你的书房……走遍王府各处,却都有你的身影。你走之前的那两年时间说长也不长,说短也不短,我们也从刚开始的不熟悉,到后来的深爱,到现在的满满的思念……
在你走的这两年多里,你寄来的家书母妃和我都有好好看,我没多写信给你,但那不代表我不想,我只怕你为此事而分神,怕打扰你作战。可我有寄过一个香囊给你,悄悄告诉你,里面除了有很多淡雅的花,还藏了一颗红豆。不过,香囊并不是我独自完成的,还是南浔帮了我一把,让它看起来不那么难看。
就这么走着走着,天就亮了。
可皇宫中突然却传来嘉惠帝驾崩了的消息!
嘉惠帝驾崩!
怎么会?嘉惠帝还那么年轻!
我立刻派人去打探消息,他们都说嘉惠帝本就染了风寒,身子虚弱,又因过度思念已故去的玉皇后,郁郁而终。
这消息也就骗骗那些平头百姓吧,苏子衿可不信,嘉惠帝明明一门心思都在他的那个景穆德景皇后身上,况且玉皇后都去世那么久了,怎么嘉惠帝早不担心,晚不担心,偏偏染上了风寒把自己给折磨死了呢?
大臣们当然也将信将疑,但传位诏书上明明白白的写着让太子,也就是景皇后之子欧阳恪继位啊,他们当然也不能硬揪着嘉惠帝的死因不放,毕竟传位诏书就是提前安排好了的。
腾丰十四年十二月二十五日,太子欧阳恪登基称帝,人称予怀帝。欧阳恪年纪尚小,还不过十岁,便由如今已是太后的景穆德和丞相刘去多辅佐朝政。
又是他们,他们二人如今拥有这般地位,掌握朝政大权,这是巧合么?
不过,我还发现了一件更有意思的事。
“走,小离,听闻阿悯正在打最后一仗,我们去寺庙一趟,为他祈福”苏子衿道。
其实她原本也不信这些,但此刻她却格外想让各路神仙保佑她的阿悯能平安归来。
苏子衿才刚进寺院,就听到有人在佛像前说着什么,好像是在对某个人承诺什么,那人的声音不大,她听不太清。苏子衿看着那背影怎么还有点眼熟,于是苏子衿在她不被发现的前提下向那人靠近,却听她道:“阿大,这一切就要结束了,欧阳晟悯正在进行奥东和大西桑国的最后一战,我定会全力帮助大西桑国。解决掉他这个大麻烦,待奥东灭国之后,我就可回到故国与你完婚。”
大麻烦?她都做了些什么?
没错,此人正是顾南浔。听到她说的这番话,苏子衿倒也不是特别惊讶,毕竟欧阳晟悯曾说过这个人不简单。但她心里还是有一些伤心的,在欧阳晟悯走的这两年里,是顾南浔一直陪着她,陪她说说话解解闷。还有,如果没有她的帮助,苏子衿也做不出那么好的香囊去送给欧阳晟悯。
她摇了摇头,无声叹息。她不禁又想到顾南浔那天所说的话:是啊,总会有相逢的那一天。
她回过神来又想到,欧阳晟悯一定有危险,她一定要救他!但,她又能做些什么呢?对啦,找哥哥帮忙。她转身准备离开,却不小心碰到了旁边的那扇门,门吱呀呀的响了。
顾南浔警惕的说道:“谁?”
她扭头就看到了苏子衿,她还有一些惊讶,但却还如往常一样温和,“子衿?”她问:“我刚刚说的你都听到了?”
苏子衿倒也不藏着掖着,说道:“是的。”
“你好像一点也不吃惊。”
苏子衿跨入庙中,“我只是没有想到你竟然真的是……”
大西桑国派来的奸细!
顾南浔轻笑,“你不怕我杀你灭口?”
“你是大西桑国的人?”她并没有回答顾南浔的问题,而且她已经吩咐小离去叫人了。
“不是,我是郁南人,郁南的公主!”
“你们两国结盟了?”苏子衿感觉事情越来越复杂。
“我想你知道的太多了,我不妨告诉你,这只是一笔交易。但知道太多的代价可不小啊!”
苏子衿下意识的就想跑,但却被对方拦了下来。没想到顾南浔也会武功,而且她比自己的武功好太多,在打斗中苏子衿被顾南浔打晕在地。
苏子衿再醒来时已经是第二日了,她正躺在自己的床上,她是在将军府醒来的,一定是小离叫哥哥救她回来的。
苏子衿走下床去一边倒水一边想:顾南浔竟然没有杀她灭口,只是将她打晕了?
忽听院子里的家奴讨论平宣王府的事,苏子衿问他们,他们大概也没想到正好被苏子衿听到,此刻应该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他们无奈的说了。
说是外面突然多了一个不好的消息,平宣王妃因爱生恨,趁着大雪天气,夜黑风高,在寺庙里杀了侧妃顾南浔到将军府逃命去了。
什么?顾南浔死了?她不是还要去故国找她的情郎吗?
而且,这可真是冤枉!
有人说他们亲眼看到了顾南浔的尸体,虽因大火面部被烧毁,却仍能认出是她。
但明明她才是被打晕的那一个啊!而她又是被谁所杀?苏子衿想不明白。
就在这时小离急匆匆的回来了。
“小姐,不好了,不好了,大事不好了!小姐!”
想起先前顾南浔说的话,苏子衿的心中莫名一紧,莫不是和阿悯有关?她忙问,“出什么事了?”
小离整个眉头都拧成了一团,“奥桑之战我们战胜啦!但王爷却……”
苏子衿心中一惊。
“王爷战死了!”
苏子衿双眼瞪大,像是不相信她所说的,又像是害怕,“你说的可是真的?”
“是汇报军情的人亲口所说,千真万确!”
苏子衿手中的水杯脱落,砸碎在了地上,她也支撑不住身子跪倒在地上。
“小姐……”当小离看向她时,苏子衿已经泪流满面。
怎么会?她怎么会动作那么快,只过了一夜啊!
她的心就像被千万根刺扎穿那么疼。这两年来,她没有一日不想他,即使忍不住的想他,她都没有哭,只是坚强的等着他回来。没事了就偷偷的写信,但都不寄出去,只是为了回忆过去,回忆他们之间的种种。
可到了最后,他还是没能平安归来!
她再也绷不住了,这两年来她积攒的所有的泪水,所有的委屈都在这一瞬间像喷泉那样涌了出来,怎么止也止不住!
她突然觉得这连天地都黯然失色了……
小离默默的抱着她,想给她一些安慰。过了好一会儿,苏子衿才缓过来,她抬头看小离,小离见她眼眶红润,脸色惨白,更是替她伤心。
苏子衿小声的抽泣着,又问,“那你可知,他是怎么……”她顿了顿,又极为克制却还是颤抖的开口:“死的?”
“小离也不知道,小离只是听说了这个消息。”
苏子衿立刻吩咐道,“小离你去打探一下。”
“好。”小离又看了苏子衿两眼,见对方已经陷入了沉思,本想安慰她的话也没再说出口。
这时,苏子衿的哥哥苏子佩进屋,他还是白衣飘飘,儒雅中带着几分豪气。
“子衿。”他十分严肃的道:“关于你的那些流言你都听说了?”
苏子衿点头,“嗯。”
苏子佩有些气愤,“这群不长脑子,管不住自己嘴的家伙!”
“迟早要知道,况且这也没什么。哥你信我吗?”
“我自是信你的。”苏子佩心中暗叹,你以为谁跟你一样,要是换成别的女子被骂成这样早都嚷嚷着不活了。
苏子佩还想告诉她关于王府的事,太妃都不认她这个平宣王妃了。他心想着苏子衿之前挺讨厌平宣王的,就问出了口,“那你可知平宣王的事?”
苏子衿听到这句话,突然蹙了眉,看样子是在强忍着泪水。苏子佩看她的样子才知道好像妹妹心里是有他的,而自己说错了话,他此刻已经在心里骂自己多嘴了。
“知道,还有什么事?”
本想岔开话题的他,见她已经知道平宣王战死,那就长痛不如短痛,他道:“太妃听到平宣王的消息伤心病重,已经不能下床,她也知道了关于你的事情,说不让你再回王府了。”
苏子佩冷笑,“哼,她当初就是因为看上了我苏家的兵权,才让平宣王娶你进门,现在倒好,连认你都不认了。”
苏子衿没反应。
“还有景太后,她知道我苏家已站在平宣王这一头,处处打压我将军府,父亲昨日还被削了兵权,欧阳恪刚继位,她倒是很嚣张。”
苏子衿目不斜视,脸色冷冷的说:“苏家危险了。”
“……”
小离回来了。
“汇报军情的人说是坠入悬崖而亡,他说王爷单独领着一众人马作战,为了引开敌军主力被逼到悬崖边,被迫跳崖。”
苏子衿的声音颤抖着,“那尸首呢?可有找到?”
“已经找过几次了,那个悬崖也大,并没有找到。”
苏子衿愣住了,“这算是怎么回事?”
“小姐,其他将士的尸体也没有找回,朝廷给了极少的补贴,虽是如此,但他们的家人都已经开始帮他们办丧事了。”
“怎么会?”
“……”
是夜,将军府暴动!
“刺客,抓刺客了!”
苏子衿听到动静,走出屋门,苏子佩赶到,他一边保护苏子衿,一边道:“子衿,快逃!马车就在后门!”
苏子衿问:“爹娘呢?他们还好吗?”
“他们很好,他们已经往马车那里去了,你也先走,我解决掉这些人就跟来。”
“好,哥哥要小心!”
很快,苏子衿一家在天亮之前逃离了奥东都城。
马车内。
苏将军:“还好我早有准备,不然我们怕是都没命了!”
“这个景穆德,真是够了!她怎的如此明目张胆!也不怕寒了那些旧臣们的心。”苏子佩愤愤道。
她倒是一直如此,苏子衿心想。
苏子衿问:“你们可有什么打算?”
苏将军道:“先去你外婆的老宅避避风头再做打算。”
苏子衿点头,“父亲,母亲,我……”
苏夫人问:“怎么了?子衿?”
“我想去边境!”
我不相信阿悯怎么会连尸首都找不到,还是说,他还活着?
苏夫人和苏将军着实一惊,他们都没想到苏子衿会说这样的话。
苏夫人:“这……”
苏将军:“子衿啊,你可想好了?”
“嗯。”苏子衿想的很清楚,自从她听小离说并不曾找到尸首时,她就决定要亲自去看看了!
“那你便去吧,你已经是个大姑娘了,爹不反对。”
苏夫人一脸愁容,“老苏啊,这你怎么能答应她呢!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朝廷追的紧,子衿孤身一人,多危险啊!”
苏子衿道:“母亲要相信我,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我也会把自己保护好,他们发现不了我是谁的。况且我会武功,一般人伤不了我的。”
苏将军配合道:“是啊,我倒觉得子衿跟着我们才是真的危险,景穆德要的是我和子佩的命,子衿单独离开,反倒安全一些。”
苏夫人这么一想还真是,也就不反对了,就道:“那子衿你一个人要小心。”
一众人下了马车,都依依不舍的看着苏子衿。
“好了,好了,这怎么搞得跟生离死别似的。”苏子衿活跃着气氛。
“小姐!你怎么能抛下小离独自离开呢!”小离突然冲到苏子衿面前哭道。
苏子衿帮她擦着眼泪,“没有,我是怕你跟着我会吃苦的。”
小离:“小离不怕,小离从来不怕吃苦的,小姐,你得带上我!”她生怕苏子衿不同意,又道:“我,我可以帮你拿包袱,帮你铺床,端茶倒水都可以的!”
苏子衿听着还有些想笑,“那你可不许脱我后腿。”
小离惊喜道:“小姐你答应了!”
苏夫人:“子衿,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啊!”
苏子衿道:“我知道了,娘。”
之后苏夫人又嘱咐了几句,他们一家人才道别上了马车。
马车内,刚刚还忍着不哭的苏夫人靠在苏将军肩头泣不成声。
苏将军轻拍她的后背,又道:“我们的子衿已经长大了,她知道自己要什么,也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她心里已经装下了我们,也装下六王爷了。”
八百多个日日夜夜,我在王府等候着你的凯旋。
可我不信你就这么离我而去,我定会找到你,哪怕是用尽这一生一世的时光,哪怕找到的只是一具残骸!
可惜这锦堂风月,却无关你我。我想,这便是我的最后的话语了吧。
我会带着它们,带着我们的回忆,去到,有你的地方。
欧阳晟悯,奥东国的天都变了,你何时才能回来?
腾丰十四年十二月二十八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