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济因有要事,自行回了得鹿台,留缨年一人在园子里闲逛。恰巧鸾玉捧了个盒子回来,气喘吁吁的。
“王妃,人不见了!”
“没了?点翠玉簪可赎回来了?”
“赎回来了,带去的银两都差点不够用。”鸾玉喘了口气,“回程路上烟红说去给王妃折几枝桃花,可一转眼人就没了。我一顿好找也没见着。”
缨年从鸾玉手中接过雕漆宝盒,里面握着点翠玉簪,她细细抚摸,感慨其镂空精细、玉泽光润,是只有宫中才用的好东西,心中欢喜,转念想到自己破费才将其赎回来,又不禁怨恼。
缨年恼其不羁,却又赞其胆量:“婢女私逃是重罪。之前去赌坊带她弟弟的人呢?”
“已带来了,在前厅候着呢,不敢带进王府后院,怕扰了清净。”
“自然是不能带进来。你替我去瞧他,细问了,如果真是烟红的弟弟便送他回去。去我房里把家里带来的红豆糕都拿了给他,再封一两银子。”
“王妃当真出手阔绰,从前在家可看不出来!”鸾玉与她玩笑。
“可不是白给!你再跟他说,若是见着他姐姐了,说王爷不会罚她,叫她回来。”
缨年虽爱财,但也怜惜他年少命苦。只是当王妃每月的例钱,还不够赔她今日赎回来的点翠玉簪呢。她才嫁过来第一天,又拉不下脸向容济要钱,只得暗自苦恼着。
想到例钱,她便去库房找连总管,向他提了加薪之事,又说要关照他儿子。
缨年带了几匹布去,好意道:“春日乍暖还寒,给你儿子再做几件夹袄,别冻着了。趁今日无事便送去吧。”
“小的自然不敢违抗。只是,这是王妃的意思,还是王爷的意思?”
“王爷的意思自然是我的意思。刚刚已向王爷说明了总管的苦衷,王爷倒很是惭愧冤枉了你,才说要好好厚待总管的。”
缨年向他低声说起今后的月例,连总管连忙跪下谢恩。
“你是知道的,这等例钱,别说是在王府,纵然你是宫里内务府总管也未必领得了这么多。”
“不承想王爷如此厚爱。小的必将肝脑涂地”
“可别,并不要你肝脑涂地,也不许你对任何人提起王爷的嘉赏。念在你是宫里出来的老人,今天又受了委屈,你的例钱在王府内外都是独一份的。只是你今日去看你儿子,要做出样子让定王府的人以为你被王爷厌弃了。你儿子也不小了,好好教他,让他留意着定王府都来了什么人,定王每日都去些什么地方,每周向你汇报,若有异样须立刻传报给晋王这边。”
连总管大喜过望,应个不停。
“你也别光顾着高兴,要想怎么打听到消息为好。我也知道你儿子在定王那边是新去的,怕是不能近前侍奉定王。给你的例钱里有一份是给你儿子的,让他在定王府处好关系,多些耳目。只是不可太过阔绰,引人怀疑。这些钱的用度我会定期问你,不可滥用。”
“容小的妄议一句,王妃虽然年轻,却当真心思缜密。”
“我也知道我年纪小又是新来,不能服众。你也看到魏紫今日那个样子了。”
连总管赶紧巴结道:“王妃又有何惧,王爷不曾那样惩治过她,今日是为王妃首开先例呢。”
“这虽叫众人惧惮,内心却未必顺服。”
“小的只是劝一句,王妃只要服侍王爷便好。几位皇子之间的争端,若是插手多了,只怕引火上身,自身难保。”
缨年只嫌他是利己之人,便不再理他,径直去了得鹿台。还未进到阁楼,只见侍女抬着箱盒进进出出。
姚黄在一旁指点:“薄衫就不必收了,滇南夏季阴凉。雨具却要备齐了。”见缨年来了,屈身行礼,为她引路,满脸的谦恭和顺。
“你不怨我?你与魏紫交好,她却因为我而被打发回家了。”
姚黄顺从地笑道:“就算对王妃心有怨怼,也万万不敢表现出来。”
缨年行至阁内,都是侍女在搬运箱物,容济却兀自在书架前查阅典籍,对周遭一切视若不见。缨年一看,皆是经世济用之书。回想和翊书架前,堆满名画卷轴、各类杂谈诗稿,感叹二人不同。
“王爷此行回京都要入秋了?”
“让丫鬟们把夏季衣物带着只作备用,也未必到那个时候。只是滇南路远,光去那边就要月余,这次怕是要呆得长了。”
“要是年年能和王爷一起去就好了。”
“傻,哪里能比得上京城呢?滇南苦寒,可不比这边三月阳春。”容济拉过缨年的手,“都入春了,手还这么凉。”
“有劳王爷担心,年年天生体寒。刚才午后在园子里走动走动,晒晒太阳,便不觉得冷了。”
“如此便好。你若喜欢那园子,等我从滇南回来便派人时常修剪整理。我本对园艺之事并不上心,因此就荒废了。”容济语气轻快,脸上却仍是一副严肃样貌。
“我便奇怪呢,王爷所住各处皆有题字,唯有那个园子没有。”
“这不是等年年来取名吗?”
鸾玉这时回来:“王妃,烟红已经自己回来了。”
容济轻笑道:“她倒是乱跑惯了。”
缨年奇了:“王爷对下人如此宽宥吗?”
“她是例外。”容济低声道,“你也知道,她又不是来当丫鬟的。”
缨年接过一侍女端上来的茶,递给容济:“这个也是例外,那个也是例外,王爷倒是说说,烟红与魏紫,哪个更重要?”
“魏紫服侍我衣食起居、看顾府内琐事,若是烟红,她断断做不得这种事;烟红在府外消息灵通,这魏紫也做不来。”
缨年才想起来没见到府内掌管人员、杂务的大总管,便觉得奇了。
“魏紫虽然名义上是我的侍女,实际担着大总管之职。此类要事,若不是宫里跟我出来的人,我断断信不过。魏紫忠心耿耿,极有才干,我大可放心。”
缨年听他如此褒奖魏紫,有些醋意:“那年年进府是做什么的呢?”
“年年是来当王妃的啊。”容济拉她到窗下小案边坐着,避开来来回回收拾行装的侍女,“我正有一事要与你说。我去滇南的日子,怕你无聊,便求了母后让你进宫陪伴,你可愿意?”
缨年大惊,心中万分恐慌皇后看不起她,也怕冒犯宫里规矩。虽想怯缩,又想起刚刚容济褒扬魏紫“极有才干”之话,便小心应下:“年年愿意。”
“如此便好。送你入宫,也是因为我还有一事担忧。今早你也听见了,父皇有意为大皇兄娶亲,他是长子,若是他取了朝中重臣之女,当太子的把握便大了一分。”
“王爷是让年年去盯着宫里的消息?”
“正是。父皇忙于朝政,此事定会交给母后操办挑选,年年住在宫中,若有备选的皇兄王妃人选,也可打探打探背景。”
“是。年年愿为王爷分忧。”
容济看她嘴上说着愿意,脸上却难掩为难的神色,耐着性子安慰道:“嗯,近来母后宫中繁花盛极,父皇在春日也会去郊外山上出巡,宫里的日子总比一人呆在王府有趣些。”
容济娶她多半是为了巩固自身地位,缨年已猜到八分,进宫打探消息,便是她如今的价值了。缨年想到烟红、连总管之子,佩服容济布局紧密,府内向来又有魏紫照应,便只恐自己没用,下决心要好好辅佐容济。
“连总管之事已经交代下去了,他忙不迭地谢恩呢。”
“如此便好。不在府中的日子,让他一有从定王府来的消息就寄给我。”
“是。那王爷以后的物件是否还送到总库房保管?”
“我在得鹿台另修新库的事他也察觉了?不必了,纵然给了他十足的好处,可光给好处也未必留得住人。当下还是多堤防着好。”
缨年打量着容济深不可测的表情,只觉得自己天真,竟还想从连总管那里打探容济的消息。他这样防人的性子,怕是连日夜在他跟前伺候的侍女都琢磨不透吧?
缨年瞥见在阁楼门口慈眉善目地使唤其他侍女的姚黄,想起她也是事事瞒在心中的类型,也便不敢小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