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猎的围场,千军齐列。头戴鹿角面具的士兵隐藏在林间,吹起长哨,雌鹿以为是雄鹿鸣叫求偶,应声而来,其余雄鹿也闻声夺偶。
太后也难得出宫来了围场,跟随太后的是一位缨年不曾见过的女子。
烟红在缨年耳边提醒道:“就是她,前些日子与赵和翊去看戏的顾家小姐。”
缨年不曾想到,此人身份尊贵之至,能随侍太后身边。
容济也注意到了那位女子:“那位是?”
“是太后的侄孙女,太后侄子的独女。”
缨年察觉到容济脸色阴沉了下去。顾氏与太后同宗同源,身上与皇室流着同样的血,又刺痛容济心事。缨年也无话可劝,但求今日射鹰之事给容济成果。
定王的箭确实与众不同。檍木箭杆,卷草画活,金雕箭羽,让箭矢以近乎完美的姿态飞行,且射程极远。
群鹿聚集,其他山林野兽为食鹿肉也纷纷而至。猎物在围场聚集,大臣奏请景帝首射,梁王与定王随射,再是其他王公贵族骑射。
缨年早早便让季琛去围边的柳树丛间埋伏等候,寻找时机。
猎犬逼赶,猎鹰驱杀雌鹿,用利爪抓扣雌鹿之眼。突然从柳丛间飞出一箭,穿透猎鹰脖颈。雌鹿摔落背上的猎鹰,挣脱逃回山林。
众人一时惊诧,纷纷停止追杀,训犬人也召回猎犬。各类将士王侯在林间空地跪了一片。
容济看了缨年一眼,眼神似是在问是不是她找人干的。
景帝见定王跪在跟前,问道:“金雕的羽毛,檍木的箭杆,这是朕赐给你的箭。”
定王有口难辨:“应当是被人偷去了。”
“百米之内没有别人,就算偷了也未必能射中。只有你离猎鹰这么近......不然难道是列中其他人?”
景帝扫视了一遍,没有人敢抬头:“为什么要这么做?”
“儿臣没做。”定王匍匐在地,却抬眼瞪着缨年。
缨年只觉得这眼神寒得彻骨。
此时突然侍臣来报:“江南巡抚奏,查到江南第一盐商严氏囤积私盐,账簿已查明,严氏一年贩售的私盐比官盐还多。”
缨年松了口气,鸾玉终究把事情办成了。但立刻警觉起来,此时只看景帝如何处置定王,事关太子人选,景帝不可能不谨慎。
“朕把江南盐政交与你主理,第一件事便是彻查私盐,你前些日子告诉我江南已无私盐,这是怎么回事?”
围猎的军列中,一将领帮腔道:“殿下可不能包庇官府受贿啊。官商勾结,陛下最是忌讳。”
定王辩解道:“儿臣让江南各州各地官府都上交了盐课明细,官府都说没有查到私盐。且各家买卖私盐,此时极为私密,即使是账簿也不可能交给官府,怎会有人随意拿到?莫不是伪造的?请圣上明察。”
来报的侍臣道:“已查明了,确实是严家的私盐账簿。已经顺着账簿查到了严家在海边的盐场,地点偏僻,确实是没有上报的一块地。”
“是儿臣失职,但儿臣绝对没有故意欺瞒圣上,若圣上能够恕罪,儿臣愿再下江南查清所有私盐,此事将不再发生。”
“你此前查不出,朕如何信你下一次能查出。”
“此前是我枉信官府了,此次一定亲历亲为,去各家盐铺查明。”
“算了,这事交给江南巡抚去办便是了。”景帝看了眼死在地上的猎鹰。
定王见景帝已没什么心思看他,求道:“陛下,儿臣要再直言一句。官盐昂贵,私盐若是查办,将有数千百姓吃不起盐,以至病死。”
“你质疑大景的盐政?”
“儿臣只是为民请命罢了。”
“只有你勤政爱民?那你别当王了,你当平民百姓去吧。”
众臣听着,觉得景帝已相信定王确实做错了事,便无人敢求情。
“圣上此前信任儿臣有管理江南的才干,才予以重任。难道圣上要对先前的判断反悔吗?私盐一事确实是儿臣疏漏,但与今日射鹰之事一齐发作,只怕是有小人暗中陷害。”
“那你说谁要害你。”
定王语塞,若是说出是晋王这边要加害于他,一来没有证据,二来暴露兄弟相争、而定王这边更显狭隘。
“这是要儿臣死啊父皇!”
景帝也无心打猎,随即回了皇宫,皇后与太后见也不敢多劝。
定王在宁懿宫前跪到了傍晚,容济与缨年也跟着在门口跪着,景帝都没有召见。
临近晚膳时,顾氏小姐与淑映出来通传,请容济与缨年进去用膳。
容济即刻起身跟在顾氏小姐身后,问道:“小姐如何称呼?”
她只礼节性地一笑:“遥初。”
“是你干的。”定王沉郁的声音在缨年身后响起。
缨年回头看了眼定王,无辜道:“不是呀。”
晚膳一坐定,容济便开口求道:“儿臣恳请父皇放过二皇兄一命。”
景帝只是不理,而问梁王:“容溪,你说呢?”
梁王推辞道:“儿臣本就不懂为政之事。”只顺应容济的说法,“但毕竟是兄弟,虽然犯下大错,儿臣也希望父皇能宽恕。”
缨年如坐针毡,虽然知道景帝不会问自己一介女流,但成败在此一晚,既要兑现与季琛的承诺,又要让容济得到景帝的信任。
“遥初,你觉得如何?”
缨年暗惊,这女子如何有这等地位。
顾遥初语速极舒缓,徐徐答道:“遥初见二殿下秋猎之前进宫得勤,便有与二殿下几句交谈。二殿下常说‘心怀苍生’的话,还说来年开春了要谏言修补吉州水坝,遥初觉得是有大志、有担当之人。只是如此之人未必总是行正确之事,错便是错,只是为二殿下可惜罢了。”
定王竟然还记得对月白的承诺......或许不是对月白的承诺,而是对百姓的承诺吧。
景帝道:“容洲待人殷勤,又时时进宫与朕讨论民政,朕觉着他有意东宫之位,本想以江南盐政试一试他的本事,若是办好了,也能说服百官日后效忠于他。确实,错便是错了。”景帝看了看容济,“容济倒是不争不抢,没犯过什么大错,从滇南回来所呈的奏疏也很是全面。”
缨年在心中嘲道,此人养在宫中就是陛下您的大错啊。
容济恳切答道:“儿臣只会做事。”
太后缓缓开口:“我们都在里面吃饭,容洲还在外头跪着,让他先回去吧,之后再慢慢处置也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