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碧君一侧脸,便能见着她脸颊之上,发丝和干掉的血一起纠缠,红和黑,血与夜,她看到慕染的眼中,骤然涌现的,有一种能挑起夜色的妩媚,然而,她漆黑如夜的发与那眸中的夜色交相辉映,像是一团黑色的墨玉,冷则冷矣,却恍恍然带着一股子若有若无,似真似假的挑衅,而那细细的一长条血色已经近了暗色,但交错在暧.昧的黑色中,还是带起丝丝慵懒的妖滟,却是种美到极致的妖冶,诱惑的人,从此沉沦。
她有点惊讶,亦是有些愕然,明明是清冽如莲,却为何忽然间有这么一种颓废到了悲哀的蛊惑,只是对于她言辞中莫名的愤恨和挑衅,她只觉得有些摸不着头脑,然而心中却不由自主的对这个女人,起了怜惜之意。
或许是因为她的脸,或许是因为她提到了多年前早就被深埋在自己心底的那个男人的名字,挑起了她的所有记忆,又或者,她只是单纯的,想要安抚这个人。只因为,谁都能看得出,这个现在脸上有伤的人,像是一只刺猬一般,冷冽固执的刺着身边的人,尤其是以宫碧君为最。
“我告诉你,更惨的事我都碰到过,这么点伤,我不会在乎。”她眼中淡淡的怜惜,像是一把利剑深深的戳插着慕染的心,谁都可以对她露出这种怜惜这种可怜的目光,可是就这个女人不可以,绝对不可以,她蓦地死死攀住了宫碧君的手,用尽了全力,像是要把自己的怨恨都生生注入她的身体中,“所以,你不必可怜我,我也不要你可怜。”
“你这女人怎么这么不知好歹。”早就有冥衣宫的人看不惯宫碧君对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这般的好,不由的都忍不住纷纷出言,只是被宫碧君横扫了一眼,都委屈的不再开口。
只是当慕染飘飞的视线在街上人群中瞥见几许迦叶那有些熟悉的身影时,她的身体才猛地一个僵直,一把捏住了宫碧君的手,声音已经在霎那间就恢复正常,“逍遥阁的人。”
宫碧君对她这样反复无常的态度,对她竟然认得逍遥阁的人心中疑窦四起,只觉得透过这个女人,好似能抓到什么若有似无的一条线,但是每每当她以为已经接近,那条线又会在看不见的地方砰的一声断了。只是心中的疑窦,让她忽然间死死的抓住了慕染,不容她挣脱开去,她只觉得,这个脸上有伤,又对自己这般挑衅带着复杂似怨似恨的女人,怕是和自己极有瓜葛。
她们本来下山,便不想与逍遥阁的人正面为敌,如今见着逍遥阁的人,自是能避则避,“走。”宫碧君朝着众人低喝一声,本在犹豫要不要将慕染带往她们要去的地方,却不料慕染已经一把捏紧了她的手,冷冷的一笑,竟是率先寻着迦叶看不见的小巷入口一拐,便叫那巷口吞没了她的白袍。
××××××××××××××××××××××××××××××××××××××××××××××××××××××××××××××××××××××××
夜早就和往常一般,早早的到来。靠近帝都东城之郊的小牧场外,有一个颇为简易的小别庄,隐秘的,并不能让人知道谁是这里的主人,可是慕染犹豫了许久,却还是将她们带到了这里,只因为她知道,这一个地方,是本该属于爹爹的地方。再往这里走,便是义父为爹娘所筑的坟,那一个开满夕颜,很美的地方。
已经找到了当年的仇人,虽然在北堂茗面前那么口口声声说报了仇也没用,可是真正面对的时候,她又怎能那般轻易的做到洒脱,亦只能像着一个游魂般,紧紧的跟着她,看一看自己的心,到底要的是什么?
是夜,慕染本见着冥衣宫的人都熟睡,然而仇人在侧,她竟不知该以怎样的心情来面对,踌躇许久,心中添堵,却也只能感觉莫名的难受,夜风旖旎,似乎能慰藉人的落寞情思,她想着到了屋外,或许便能觉得好些,遂等着宫碧君在屋中冥想不至于太过关注自己,而偷偷的外出走走。
熟料才走了没多远,便已自察觉到一股不同寻常的压迫之感,像极了宗胥溟给人那样危险不可一世的错觉。她的脚步下意识的一顿,尽量的将自己的气息收敛,小心的将身,朝着那压迫之感最重的地方而去。
宫碧君的屋子里,一点晕黄的烛光不停的跳跃着,仿若诉说着它最后的生命,陈旧却不失残破的窗纸之上,看看印出两个身影来,一坐一站,慕染只一眼,便能判断出那一个呈居高临下姿势,好似傲视万物的人,却不正是宗胥溟。
四周无一个人守着,怕是两人有什么秘密要说,慕染本就知道要在两个身怀武功之人身旁偷听那简直无异于自掘坟墓,然而宗胥溟那忽然有些尖利的声音扬起,却是有关于北堂茗的,让她生生顿住了脚步,纵然心中明白自己不该过去,不能过去,却还是不受内心思绪的支配,身不由己的慢慢蹭了过去。
“小茗儿是怎么回事?本阁记得他也中了噬魂之毒,怎么他的毒性会减弱,他又如何谁都记得,却根本不识得崔慕染分毫?”宗胥溟冷冷抱胸,看似漫不经心的盯着宫碧君看,实则却是暗自施压。
宫碧君本就已经打定主意不该因为北堂茗而和逍遥阁为敌,但她怎么说好歹也年长宗胥溟,算是他的长辈,如今他这般气焰与她说话,怎能让她心平气和,“哦?阁主这么多问题,可要本宫先答哪一个?阁主如此咄咄逼人,难道以为我冥衣宫就是这么不堪入眼,只能任人欺辱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