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骗的家伙……”
“……要她千百倍的卑躬……”
“……特殊的能力,转变……”
面无表情的听着录音中,五五开的狂妄发言。
作为一位科学家,魔音五五开十分出色,张皓菡暗中装的那些窃听和监视的设备,都销毁的一干二净。
再加上后来的构造体破坏,连扔进可回收垃圾箱的资格都不具备了,更别说查看相关记录。
谁曾想,上次用来分析F91声音的仪器忘了关,悄悄的记下了发生的一切,逃过了五五开的清除。
又因为在装配室中,暗质灯的缘故,使得构造体陷入了休眠,没有造成不可逆转的破坏,才有机会解开张皓菡的疑问。
“那就说定了,您带着您的技术,加入我们,我们会提供……”
“意义徳斯哟”
背叛。
不但轻视自己,阳奉阴违,接受别人的招揽后,离开时还放开了对构造体的束缚,打算致自己于死地。
避开数劫存留到现在的分析仪,放完最后一句录音,便被捏的粉碎,暴露了张皓菡看似平静表面下,真实的内心态度。
“这里发生了什么!”
为了抄近路,F91在屋顶一路飞奔,可赶到的时候异变已经平息了。
只见张皓菡一人站在了废弃的地穴中,似乎是走了神。
“没事,我试验了一下铠甲的力量”
说到底,是自己不打招呼就采取了构造体的样本,才会惹出麻烦。
而且告诉F91,像这种看上去小肚鸡肠的男人,八成会揪着不放,甚至叽叽歪歪个不停。
才发现自己被五五开骗了,张皓菡对“男人”这个性别都产生了极大的恶意,直接倾泻到了面前唯一的男人,F91身上。
何况,“等我找到他,我要亲手把他捣烂成糍粑”
明明是在笑着说话,面对那压抑着什么的口吻,F91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试验?”
头顶,数十里的天空,在张皓菡迎击天罚而引发的冲击下,破开了一个巨大的“洞”。
晚风,空气,星光,“洞”里光影序列本稳定的物质,都化为了最本初的光影。
失控的光影在其中疯狂翻腾,肆意组合成无规律的存在。
两条腿的母牛,长着人脸的汽车,更多的是见所未见的扭曲形体,纷纷从空中掉落。
还好,随意聚合的它们,下一秒又分解成了光影,不然明天的新闻一定很精彩。
混乱持续了十数分钟,“洞”才缓缓闭合,将扰乱的星空重新浮现。
“这是试验?得多用力才会引动天罚?”
不过张皓菡不想说,F91也不会追问,“女孩子么,总有自己的小秘密”
绝不是感觉动起手来,自己讨不到好的原因。
在天罚的轰击下毫发无损,还引起光影的动荡,就铠甲的上一任主人,笨哥来说,也不是轻易能做到的。
这个脾气恶劣到爆炸的女人,她在光影上的天赋肯定是最危险的那类,说不得一点就爆,还是谨慎些为好。
“我绝对不是孙乌龟,只是懂得进退”
“话说,我帮她接触光影,作为助手,她强力点应该……是好事吧”
想了想,F91觉得还是要提醒一下张皓菡,“不要随意运用光影之力”
“记得我和你说过,光影之力对普通人有着不可逆的影响”
想到了地下室那些癫狂的暴民们,张皓菡呼吸一窒。
“所以,千万小心,不要在黄煦冬身边出手,你不就是为了保护她,才选择这条路的么”
光影之路的危险,不但是非人的对手,还有随时都会自我堕落的可能。
要让张皓菡牢记她的挂念,既是保险,也是彻底疯狂的最后一道防线。
“呼”张皓菡倒是松了口气,原本还会忧虑,可现在,她知道自己没有这方面的天赋,反而宽了心。
“是要注意,不能暴露铠甲给小冬冬看到”
心念一动,原本在面对构造体时坚实厚重的铠甲,顷刻变得薄若蝉翼,又在韭菜的控制下,好似液体般流回了张皓菡的耳边,幻化成耳环。铠甲旁环绕的银色飘带和湛蓝电光,却没有随之变化,而是缓缓消失。
收起铠甲,虽然构造体污秽被雷霆清除了,但脏乱可不会凭空消失。
F91嗅了嗅,“好臭,你在泥地里打滚了?”
“你找死!”
无尽的嘶喊,一遍又一遍的血海洗刷。
在脑海里,周宁被迫接受了魂灵们要他感受的全部,不仅是魂灵们死前的景象接连不断的重复,还有那死前的感觉,恐惧,挣扎,绝望,身体被剖开后缓慢死去的痛苦。
这实在让周宁感到困扰,因为真是太无聊了!
可能和黑袍预料的有出入,指望用这些东西折磨周宁,不太现实。毕竟,这些怨魂生前遭受的苦难,和周宁可脱不开关系,要不然也不会是他去负责“打扫现场”。至于想用精神上的恐怖打击周宁,就更是妄想。虽然周宁确实是个纨绔子弟,但他从小接触的事物可比肢解身体要残酷许多,除非是像幻境中“张皓菡的破灭”,世界上已经很少有能让他心中泛起波澜的存在了。
而冤魂们的遭遇,在经历第一遍时或许有些诧异,熟悉了之后,周宁就只想打哈欠,枯燥死到还有可能。
一定要形容的话,“看你太美一万遍,还要跟跳”
终于,意识逐渐模糊,似睡未睡的朦胧袭来,只要再来一点外界的干扰,就能从梦境的循环中脱出。
如他所愿,白色的光穿过眼皮,产生了生理上无意识的反应,周围细碎的交谈声,进一步惹恼了周宁。
“给我闭嘴!”
就像睡得正香时被吵醒那样,迷糊中,周宁充满了怒火。
养尊处优的他,压根不担心随意发泄的后果,向来只有对方受苦的份。
想抬手挡住光芒,却是浑身的酸痛,周宁不知道自己的处境,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出了什么乱子。错乱的记忆锋利而杂乱,仿佛无数的针尖刺在了头上。
忽略梦中的怪异场景,直到昏迷前的那一幕。
“是了,自己是遇见了小时候才会碰见的事”
后面,只有魂灵的,该死的哀嚎还印象深刻。肉体上的疼痛,好似真的承受了无尽的折磨。
适应了光芒,睁开眼睛前,周宁就做好决定,不管对方是谁,敢愣愣的看自己受苦,一定要给予对方惩罚。
映入眼中的,是一张刀疤脸。
所有恶毒的言辞,残忍的处置,都随着无意识吞下的口水,咽了回去。
余光扫过,自己被束缚在了一张床上,如同对待精神病一样,数根绳索牢牢的限制了他的行动。
然而周宁不是想要做其他的动作,仅是想先站起来,哪怕强忍身体的近乎崩溃,也要表示足够的尊重。
对方自然知道周宁被捆住的尴尬,也许就是他下的命令,可周宁依旧不敢奢求对方会原谅自己的失礼。
终于,强行克制住心神,努力用平静的语气,“父亲”
当注视着自己的目光移开,周宁提在嗓子眼的一口气才得以舒出。
发现自己是在父亲的书房里,熟悉的情景,数名海都赫赫有名的“企业家”,站在书桌前,他们每日都会来汇报状况。
兄弟姐妹们,就站在自己的对面,平日自己也会站在那里。众人提出各自的看法,来影响家族的事务发展,周宁总是最出色的。
安静,除了父亲发出的动静,其他人都保持了安静。
“他们傻了么!不知道父亲最讨厌浪费时间?”
汇报者们低着脑袋,身体细微的抖动,是在这压迫的气氛里,对父亲威严的畏惧。
平辈的几个,也是同样的动作,可周宁能感觉到不约而同的,幸灾乐祸。
“发生了什么?”
留给周宁的时间不多,但他终归想起来了,好像在自己醒来之前,说了些什么。
“给我闭嘴!”
还不如不想起来,自己做了何等胆大妄为的事情。
“既然,你对罗艺的回答不满意,那你来说说吧”
万幸,自己不是对父亲吼了出来,还有挽回的余地。
“回答?”
周宁哪里知道他们在讨论什么,但是靠昏迷来辩解,在父亲面前是没有意义的,他只要听他在乎的,其他都是借口。
只能赌一把。
“体育馆的事情,作为墙头草的捕快们,在通知我们的同时,也一定通知了其他势力”
“那些背地里的生意,处理起来很费时间,我又昏迷了,一定没来得及解决”
“只要再加上一件事,就能做出判断了,汇报者们的最前面,就是管理这方面生意的人,弗兰德”
“没错,正在讨论的就是这件事!”
整理了下思路,“我认为,家族应该彻底抛弃人体贩卖的生意”
父亲没有半点反应,只是罗艺怨恨的眼神,证明了自己的回答没有偏离题目。
“头脑简单的蠢货,多亏是你,才会这么好猜”
借助对兄弟的了解,周宁打开了思路,“人体贩卖只是家族一时的创意,迎合几个暗地里的盟友,既能维持良好的关系,也能快速的取得大量资金”
“然而终究是没有根基的需求,也许哪一天就会消失,为了这点利益,去正面对抗财团,不仅和家族目前低调的行事准则不符,是根本不值得”
“况且,我们也并非全是损失,交易的对象中,可有几个势力和财团很不对付,当财团接手交易后,发生冲突的时候,就是家族进一步掌控海都的机会”
几句话阐明了利弊,罗艺和其他几人的脸色又变得难看起来,难道发完起床气能够提高智商?睡觉还在听讲,说的就是你?
父亲没做出评价,连点头示意都没有,“你知道了,做的干净点”
当初主动提议开启这项生意,担心由于此次事件被责罚的弗兰德,赶忙表示了解。
家族在与其他势力的拉扯中,已经无数次用过这招。
将明面上和家族无关的某个人,某些事务,以近乎赠送的姿态任由海都的势力吞并,其实海都的势力中,都埋下了家族的棋子。
棋子,从来不是握在手上的,只有放到棋盘上才能显现价值。
至于为什么不担心棋子的背叛?
这从来不是个问题,因为现任族长,是名叫培南的男人。
屏退了其他人,却没人上前给周宁松绑,意思很明显,他被单独留了下来。
这和他即便在昏迷中,依旧能“幸运”的旁听,理由是一样的。
都是父亲用来展示对周宁重视的手段,是的,让众人如同围观猴子一样是一种嘉奖。
没办法拒绝这强势的赏赐,更关键的是,有人甚至十分羡慕。
兄弟姐妹们离开时的热切眼神,特别是罗艺,在被周宁秀了一波后,那多重感情混杂的视线。
父亲来到病床旁,阴影遮蔽了炽目的光,使周宁感觉好了点。
可他清楚,这举动并不是出于善意的考量,仅仅因为父亲更习惯俯视着谈话的对象,就算是自己的子女。
虽是家道中落,基因的延续却一直优良,祖父祖母的外貌都一顶一的出色,周宁的样子随母亲,同样清秀俊美。
父亲培南,是个例外。
除去早年拼搏奋斗中留下的骇人疤痕,也有着一副极度凶恶的面相,特别是暴怒时须发皆张,面对者无不心惊胆战,瑟瑟不敢敌。
虽未经锻炼,天生粗壮雄伟的体魄,垒结的肌肉犹如倾倒的山峦,棱角分明,又给人不可挡的冲击感,一拳就能打得对手错筋断骨。
简直就是野人,以残忍和力量,牢牢掌握着家族和他想要的一切。
偏偏智力也奇高,海都经济崩溃那几年,在其他富人都捂紧口袋,寻求自保的时候,他抓住机会,力排众议,咬牙接手了被财团和富人们抛弃的“贫民事业”。
当海都恢复秩序时,家族便顺势壮大,不仅积累了相当的资产,还获得了民心,又以新兴贵族的身份,回到了上流社会。
所有见识过他手段的人,都对他既感激,又敬畏,不必说背叛,只是起个念头都会战栗不已。正因如此,他敢于玩弄风险巨大的间谍游戏,将筹码放到大势力的口袋中,却不怕失去和泄密。
眼下,财团们的注意力都在瓜分海都,和向海滨区全力投入资源争取最大利益上,无暇顾及其他,培南便盯上了新的机会。
捞月城,作为除了海滨区发展最快的地区,明面上是由财团们提供的便利,才有了这片“特区”,事实上,民众生活的必需品和消费,都被周宁的家族控制了。
面对捞月城涌入的大量高新人才,财团们保持着最低的克制,希望能在开发完海滨区后,由捞月城帮助他们继续控制中产阶级,所以达成共识,禁止任何财团和家族直接去拉拢。
而培南另辟蹊径,选择让周宁进入树人高中,一所财团专门为人才们子女创办的学校,去接触这座城市精英们的下一代,好神不知鬼不觉的摘取最大的桃子。
“你的任务,进行的如何了?”
昏迷了不知多久,周宁只能靠预测汇报情况,幸亏防止意外的发生,自己做好了规划,应该不会偏离太多。事关培南最看重的一步,万一搞砸了,周宁不敢想象自己的结局。
“十分顺利,学校现有的教师和管理人员,有很多是从前在海都各学校任过职的”
“动乱中,家族一直为这方面的失业人群提供救济和零工的岗位,他们对家族很是感激,接触时并未引起不满”
“而且,我们提供的好处,可比锱铢必较的财团好太多,却又无需要他们冒风险。如今的海都只拿一点死工资总不会安心,他们不会拒绝的”
也许在思考,培南闭起了眼睛,再睁开时充满了怀疑的意味,“财团难道没有手段应对么?”
“财团们一直认为自己控制着海都的命脉,只要还在这座城市,这些人才无论如何,都会在他们的渔网中蹦跶,压根没想过会有我们在暗中发展”
“何况负责树人高中的,是李鸿雁这个自大且抠门的蠢货,他只派了一位趾高气昂的校长,自以为是的对学校里的各项事务指手画脚,这反而是帮了我们大忙。无需太久,我们拉拢的人,就能彻底架空他”
“接下来按照预期的那般,通过学生们潜移默化的影响他们的父母,将人才引流到属于我们的势力”
听到最关心的事情没出乱子,培南的语气变得缓和了一点,真的只是一点点,不长期相处的人,根本听不出分别。
“你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为什么会昏倒?”
在一系列的询问之后,最后才提一句。很难相信,这种冷冰冰的态度,会是父亲对待亲生儿子的做法。
不过周宁也不在意,知父莫若子,倘若哪一天培南真对自己柔声细语,怕是自己命不久矣。
“我又出现过去的状况了,幻境,只不过这次很特殊,似乎变得更严重了,甚至能和幻境中的人交谈”
“明明那么久没复发,可能的话,我希望能将当年的老道士找来,再帮我治疗一下”
这番话说出口,气氛有了改变,本踱回桌边喝茶的培南,猛然回首,瞪大的双眼带动疤痕,活似一条蜈蚣在脸上扭动。
自觉失态,一口饮下杯中茶水,在周宁察觉到之前,掩饰了心中真实的想法,“嗯,可以,我当时将他挽留在了海都,就是防止这种情况,你待会就去找他吧”
“最近和道士呆在一起,好好接受治疗,学校的事情,先交给其他人”
“我的身体撑得住”这个决定一出,周宁顿时激动了,“没有人比我更熟悉渗透学校的进度,请继续交给我”
他不是害怕被夺权和抢功,只是多日未见张皓菡,此时恨不得肋生双翼飞了去。要是先去接受不知多少时日的治疗,这份思念哪里忍受得住。
“是因为叫张皓菡的女人?”
一语道破,让周宁不知如何应对,断裂的字节支支吾吾的蹦出嘴,暴露了内心的慌乱。
他知道身边一定会有父亲的暗线,却没料到,连这些都被看穿。
“为了她,你还特意大张旗鼓的举行了派对”
“这次导致家族生意被财团察觉,就是因为一个参加派对的女孩的举报,你不会不知道,是么?”
“黄煦冬”说出这个名字,周宁回忆起的,却是血雾中张皓菡和F91并肩战斗的景象。
“当然,有目标是好事,你也提出了解决方案,我就不追究了。只是对她进行了相关的调查,呵,龙家,你挺有志气,可仅凭家族现在的地位,不管你怎样努力,都不会有结果”
“但倘若家族能够君临海都,至少还有一丝希望”
培南是门当户对理念的坚决拥护者,周宁也并不认为爱情就能超越一切,几句话就将他追求张皓菡的目标,改为了追逐家族的更高地位。
“想通了?”
“嗯”不甘心,又无可奈何。
对这个答复很满意,“放心,你这次做的很不错,我不会忽视你的贡献,那个孙一峰在你治疗的期间会处理妥当的”
这句话又让周宁一惊,“难道父亲知道那晚发生的事?”
“有情报说,张皓菡曾去码头找过孙一峰,我不会让我孩子的女人,被他人窥视的”
培南对自己人倒从不亏待,直接就要斩草除根。
周宁想说,就算是公平竞争自己也不会输,可知晓了自己优势尽失的情形,少了很多的底气,终归没说出口。
犹豫是否提醒培南,幻境中看到的F91的种种手段,“父亲不会相信的”
“况且他总硬不过子弹”
“万一真不成功,倒也正好,等恢复之后,由我亲自断了他的念想。”
培南叫来人,将周宁连同床搬了出去。
末了,出门前,他又来到床边,“记住,你是爱新觉罗家族的继承者,只要站到顶峰,就能得到一切”
那闪烁眼眸中,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和期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