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南知欢换好衣服,化好妆,飞快地投入了紧张的拍摄。
又是一个争吵的早晨,苏绵拿上书包,默不作声地绕过夫妻俩,打开家门,下意识的抬眼望向楼梯口,没有站着人。
苏绵垂下眼眸,沉默的走下楼梯。
没有人站在一楼等她,没有人拿着鸡蛋灌饼,笑得和蔼的问她“吃饱没?”,也没有人在一旁嘲笑她蠢。
苏绵看着紧闭的朱红色木门,拉了一下书包带子,一个人去了学校。
这几天都是这样,一个人上学,一个人放学。
道路两旁的槐树,加上一个人的背影。
又是一天枯燥乏味的课程结束,离开无聊的人群聚会。
苏绵背上书包,一个人走着,慢吞吞的走近筒子楼。
她眼睛习惯性的去看一楼的窗。
玻璃斑驳的窗户透出久违的灯光。
苏绵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忽然,快速的奔向一楼的朱红木门。
邱浩铭穿着寡淡的白衣,一个人站在那扇打开的木门里,遥遥的望着她。
两人互相看着对方许久,没有出声。
最后还是邱浩铭先开口了。
“进来吧,等你好久了。”
苏绵无声地扯了一下书包带子,低头走了进去。
房屋里的摆设都没有变,只是少了那个让它们焕发光彩的那个热爱生活的人。
苏绵低头问:“奶奶,安葬了吗?”
邱浩铭倒了杯热水给她,突然的失去让这个十七岁的男孩仿佛一夜之间成长了。
他轻声开口:“嗯,葬在青海墓园了。”
他顿了一下,接着说:“我爸不让其他人过去,没让你知道,对不起。”
苏绵双手紧紧合握着那杯热水,慢慢的说了三个字:“没关系”。
但听到这话,她心里却仿佛吃了世界上最苦的药,她苦得嘴巴都发麻了,脸上还要装出这副药很有用的样子,好让其他人不要担心她有没有痛。
两人之间又陷入了沉默。
过了好一会,邱浩铭才开口,声音艰涩:“苏绵,我可能要转学了。”
苏绵抬头看着他。
“我还没成年,必须要回去跟着我父母生活了。”
苏绵眼睛缓慢地眨了眨,半天才出声,“哦”。
邱浩铭抿了抿嘴,转身去了卧室,拿了三个东西。
“这是奶奶上个月说要我找一个好的时间给你,我本来想等你今年过生日再给你的,只是来不及了。”
苏绵看向邱浩铭手中的那块翠色欲滴的玉佛坠子,眼眶渐渐漫上热意。
她伸手接过,没有立即带上。
邱浩铭拿出另一件东西,一个透明的小瓶子,里面装了半瓶黑色的不明粉末。
“奶奶的骨灰。”
邱浩铭声音平静压抑。
苏绵颤巍巍地接过那个透明的小瓶子,仿佛是拿着什么珍宝,所有装出的平静,漠然,一瞬间被全部打碎,滚烫的泪水夺眶而出。
“还有这个。”
邱浩铭没有等她哭过劲,拿出了最后一件东西。
一根红绳穿着的铜色钥匙。
“这是我家的钥匙,在你上大学之前,我不会让我爸把这间房租出去。”
邱浩铭的声音逐渐转低。
“以后没有人给你开窗户了,叔叔阿姨吵架的时候,不要再爬窗了,自己开门躲到这里来吧。”
苏绵半仰着头看着他,素淡的脸上泪痕斑驳。
她没有去接那枚钥匙,也没有开口说话,她只是固执地望着邱浩铭,泪水不断从她脸颊滑落。
邱浩铭躲开她的目光,把钥匙放在茶几上。
转身说:“我要走了,九点之前我要回我爸家。”
话落,他抬腿往门口走去。
“邱浩铭!”
苏绵大声叫住他。
邱浩铭僵在门口。
苏绵声音抽泣,但字语却格外清晰,让邱浩铭一辈子都难以忘记。
她说:“邱浩铭,谢谢你,再见。”
邱浩铭扶着门框,右手紧紧握了一下,又霎时放开,跑出了这个他住了十二年的屋子。
苏绵一个人站在熟悉的房子里。
她看着屋子里每一个平凡的角落,里面盛满了她这十二年不幸生活里的所有幸运和星光,装满了邱奶奶慈祥的笑颜和邱浩铭插科打诨的关心。
她终于忍不住,握着手里的骨灰瓶和求平安的玉佛,蹲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嚎啕大哭。
楼上亮着的灯回荡着她父母的争吵声,楼下亮着的灯充斥着她自己的悲鸣声。
我们是如此的亲人,你们的争吵触不到我的失去。
后来的学习,生活,似乎和以往没有什么不同。
照常的一日三餐,照常的一天九课,和照常的一个人。
失控的大哭不为人知,无需人知。
“卡——”
顾子言激动的拍了一下桌板,兴奋的吼了一声:“取景结束!”
拍完一场大戏的南知欢接过小菊递来的温水,飞快地喝了几口。
哭戏太长,让她的嗓子有点承受不住。
顾子言把麦放下,兴奋地跑到她旁边,拍了她肩膀一掌:“南知欢,牛了你!我说你前几天怎么那么大把握,合着爆发戏在这攒着呢!”
南知欢吃痛的嘶了一声,拿着水杯往后连跳两步,躲开他的攻击范围。
“顾导,你能注意点吗?不说男女授受不亲,就你这手劲,杀人啊?”顾子言被她熟练的后退打击到了,他阴笑一声,“不,我这是杀猪!”
“您请滚!”南知欢抽嗒一声,戏里痛哭的后劲还在。
顾子言笑了一声,从兜里掏出块糖给她扔给过去,“吃块糖甜甜,女演员还打哭嗝,小心被人拍下来,当成黑历史。”
南知欢不喜欢吃东西,把糖又给他扔回去,“女演员,控糖懂不懂?”
“不吃算了”,顾子言自顾自的把糖纸剥开,又问了一句:“你不是不喜欢把苏绵和邱浩铭之间的感情演成爱情吗?”
南知欢一脸莫名地看向他:“你觉得我演得像爱情?”
“不像吗?”
南知欢啧了一声,“顾导你千万别让编剧知道你这个想法,不然,我可保护不了你的人生安全。”
顾子言皱眉,语气不信,“我才是导演,你演的是什么感情我还看不出来?”
南知欢半是肯定的点点头,“我觉得你需要去看一部中国传统的家庭剧,转化一下你脑海里的西方爱情至上观。”
“你演的真的不是爱情?”
南知欢无奈地扶额,“真的不是,快点去看中国剧补一补传统亲情。”
顾子言含着糖,含糊着:“不了,相信爱情是我妈最后一个爱我的闪光点,再把这东西改了,我估计连我家大门都进不了。”
南置换瞥了他一眼,把水瓶扔给他,自己去卸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