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永年出了林府,面上依旧带着和煦的微笑。
他并不知道方云心是否欺骗了他,而且也不是那么在意。
林建业持身极正,全无黑点,就算日后二皇子上位,他也是不会第一时间下台的。
既然以后低头不见抬头见,那何必闹得那么僵呢,只要面上过得去就是了。
要是二皇子没有上位,那就更不能闹僵了。
而且太子狗腿那么多,也不差他这一个,头号狗腿找不着,就找二号狗腿。
张永年改变思路,向几个路人、乞丐打听了一些消息,便直奔城中最大消息集散中心:风雨酒楼。
……
每个城市中,都会有那么一种地方。
或是酒楼,或是客栈,甚至是只是一处小茶棚。
它被无数江湖人所钟爱,不管渴不渴,累不累,只要路过总会进去坐一坐。
个中原因也是各不相同,或是风景宜人,或是曾有高人事迹,又或者只是那里有个美女老板娘。
风雨酒楼其实都不沾,地势不是最佳,新建了没多久自然也没有什么高人前来,掌柜的更是个大胖子。
但是,它名字好啊!
风、雨、酒、楼。
风是什么风?千里快哉风;
雨是什么雨?江湖洗尘雨;
酒是什么酒?五岳义气酒;
楼是什么楼?微寒小高楼。
完美!
掌柜的一定是个营销鬼才!
张永年如是想到。
他若是个江湖人,第一次听到外面说书人如此招呼的话,肯定也会进去坐坐的。
当然了,现在他不是江湖人也依旧走了进去,只是目的不那么纯粹罢了。
……
掌柜的胖子名为金三两,一脸和善,笑如弥勒。
他眼力不俗,见着张永年虽言谈举止与常人并无两样,但其眼睛转动似是有异,稍加思索,便迎了上去。
“这位先生可有什么能让我代为效劳的吗?”
张永年心中一动,随即面色如常道:“只是有些好奇罢了。”
“哦,不知先生好奇何事?若是在下知道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好奇你这酒楼什么时候关门大吉。”
张永年不是个喜欢惹事的人,但是三皇子之事情况紧急,他少不得要激进一些了。他自认眼力不错,有那么几分识人之明,这个胖子貌似有几分能耐,应该不会让他失望吧。
金三两自是不会让他失望,虽然他并没有“不能让他失望”这样的想法。他向来喜欢和气生财,就算一个乞丐给他说骂他一句给一个铜子,他也会考虑考虑。
他只是笑眯眯地道:“关于此事,在下目前也不太清楚,只是应该还要一段时间的。”
张永年冷哼一声:“我倒不那么觉得,依我看啊,就在今天。”
“看来先生对酒楼经营有些独到经验,请移步详谈。”
……
其实无甚多言,不过威逼利诱。
但世间谈判,归根结底,不皆是如此么?
强如魏休前世苏秦张仪,合纵连横,口舌之间本质亦然。
更何况张永年乎?
“甭给我说那么多,我赶时间,现在立刻马上投靠二皇子,不然后果自负!”
“……”
金三两本是长袖善舞,惯会左右逢源。只是今日没奈何,见着个不讲理的。
俗话说: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
不过今日秀才是兵,他才是秀才。
金三两一脸委屈,看着张永年的表情就像个被他始乱终弃的小媳妇儿。
“三楼,绿竹阁,楼梯口有人,后边有密道。”
……
绿竹阁隔壁,苍松阁。
张永年耳朵趴在墙壁上悄悄地听着。
果然,不止是二号狗腿,三号、四号、五六七八号,都在这里。
这些人多是城中勋贵子弟,聚集于此便是商讨宫中大火之事。
狗腿贾文道:“你说殿下会不会……”
狗腿伊当道:“会个屁,我看这火没准儿是殿下自己放的,你忘了昨天之事了?而且今天林大都没有过来,他往日可是最积极的。”
贾文道:“你的意思是,他和殿下一起跑出去闯荡江湖了?诶唷,这可真够让人羡慕的,等他们回来,咱们谁还争的过林大。”
另一狗腿并竺道:“不会吧,可是城中传言说是二皇子殿下……”
贾文道:“啧啧,这就是殿下的高明之处了,既出去玩了,又能有正当理由。”
“哦……妙啊,妙啊。”
这帮勋贵子弟和李昭招揽的一些江湖人厮混久了,染了些不好的江湖习气。
比如说:张永年觉得自己其实根本那么不用大费周章,在二楼一边吃饭一边听应该就可以把事情打探清楚了。
他感觉有些好笑,这算什么,自己高看他们了吗。
江湖人确实是有些个大嗓门,但也是分事情的,炫耀时或会大张旗鼓,但谈及秘密时却只会比谁都要小心。
他们这些没有半点儿江湖经验的人,想故作豪迈,却画虎不成反类犬,只学了坏的,没学到好的,迟早是会祸从口出的。
不过不是今天,张永年无意关心他们,反倒是想让他们加大力度,这样下去,太子党怕是不用他们出手就不攻自破了。
当然,他们其实也没有蠢到这种地步,是包了酒楼二三两层楼才如此畅谈的;还专门让下面一楼继续营业以作掩护。
不过……
他们在这里厮混了那么久,还抱着那种半吊子的江湖习气,没有将这酒楼完全掌控,还能指望他们成什么大事么?
储君,将易矣!
……
一刻之后,李必之所。
李必知道就算现在推理过程无比明晰,但还是有太子党钓鱼执法的可能。不过如此瞻前顾后如何成就大事,此等良机若是错过,我定当后悔莫及。
“去吧,活要弄死,死要见尸!”
……
又一刻后,养心殿中。
皇帝李密早已在御医的调理下醒转过来,但他今日连遭两次打击,此时躺在龙床之上,面色还是有些苍白。
皇后王素坐在床边照顾,因为今日华妃之事的缘故,他两人关系倒是缓和了许多。而且李密还觉得王素似乎脾气变好了些,他想:是在关心朕么,真好。
两人分明各怀心思,却说了几句体己话,眼看气氛变化,王素就要让李密继续变虚了,小太监进来传信。
“回禀陛下,三皇子动了。”
李密登时大怒:“逆子!”
下午皇后本在沐浴,见着东宫火起,匆忙之间衣衫都未整便来向他汇报消息,他当场昏了过去;醒来之后犹有不信,只是加大了对三子的监视力度,西园新军也在其列,哪知道那逆子现在真的发动了。
王素顿时哭唧唧:“陛下,救救昭儿吧,他可是您亲自选定的太子啊。呜呜呜……”
李密却是有些无可奈何,夺嫡之事,这……,不能偏帮啊。
他完全不是王坤所说的那样帝王无情,而是对所有儿子的爱都一样,他若只是一个寻常百姓,或许会是一个好父亲,但放在现在这种情况,他绝不是一个好皇帝。
他本应独断乾纲,立马拿下章程,但他从来就不是一个这样的皇帝,比如就连西北赈灾之事,他都可以拖上三个月。
他纠结半刻,还是拿不定主意,只能安慰王素道:“皇后莫急,太子是不会有事的。”
说这种话有什么用呢?
什么用都没有。
但这给了李密一种他正在解决问题的假象,他等于只是安慰了自己。
那既然自己这么累了,还不找点儿乐子?
他看着王素哭得梨花带雨,惹人怜惜,又念及今日在御书房不上不下的场景,登时色心大炽,一把将王素拉上了龙床。
“哎呀……”
片刻后,李密心道:怪哉,我今晚那么威猛?难不成是因为中午憋着了?
这可苦了王素了,好,疼,啊!
我,不,想,要,的,啊!
面上却只能露出享受的表情:“啊……,皇上,好,厉害。”
……
时间总是如此客观,不因充满意外而延长,也不因更多人碌碌无为而缩减。
哪怕永兴十九年十月十八日这一天发生了太多有意思的事,但它还是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