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谢迫演讲完走下台,已经不见虞愈的人影了。他不禁对自己嗤笑了下——
平日里最烦和女生打交道的人,怎么还把一小姑娘给惦记上了。
强打着精神和校领导寒暄了会儿,谢迫有些感到厌烦了。他懒懒地靠着椅背,看着台上某位校领导滔滔不绝,心里不禁把呆家里头逗狗的某位老爷子问候了一番。眯了眯眼,余光却不经意瞟见角落里某个高高的马尾辫。
小姑娘换了套正式的西装校服,深蓝色的衣服衬得她皮肤越发地白嫩,百褶裙一看就是被用心熨烫过的,没有一条多出的褶皱。她站在上台的楼梯下,眉眼弯弯地笑着,眼睛在礼堂灯下闪闪的,正认认真真地看着眼前的男孩子在说话。从谢迫这个角度正巧看到她翘翘的鼻尖,一个微圆的弧度。
侧脸更像个小孩。
谢迫这么想。
主持人播报了接下来是学生代表发言环节,只见小姑娘理了理衣服和领结,一步一步走上台。
她会是学生代表谢迫一点儿也不奇怪。毕竟以往自家老爸来访学校,可都是院长亲自迎接的。能代替院长接待他的人,必不会普通。只是让谢迫没想到的是,小姑娘从上台鞠躬到演讲,没有一点点紧张。她没有拿稿子,温软的声音柔柔缓缓的,一字一句却很是清晰。时而捋一下耷下的碎发,时而做一些小手势,但笑容从未改变。
直到虞愈的身影在热烈的掌声中离开了舞台,谢迫才后知后觉地感叹奇异——
这个小姑娘,将从容不迫诠释到了极致。
但……
这一切又似乎过于自然,倒不像是表现出来的……更像是展现。
身边的院长见一直兴致缺缺的谢迫终于来了点精神,凑上来说:“这个小丫头可是院里头的希望,当初高考省里第二,放着国际名牌大学不上来搞艺术的。”
“哦?”谢迫说,“那倒是稀奇。”
“何止是稀奇哟,”院长露出慈爱的目光,“丫头当年高考的时候可才十五岁。人家刚上高中,她就中了榜眼咯。”
谢迫恍然,看着院长满脸长辈般自豪的表情,调侃:“看来她深得院长欣赏呀。”
院长顿了顿,有些尴尬地笑:“哈哈,那当然。学校不就是培养这种人才的地方嘛。”
谢迫又懒洋洋地躺回椅子上:“贵校的人才我可认识过咯。刚才在学校把衣服弄脏了,还麻烦她带我去换了一件衣服。”
院长眉头一跳:“她……带你去换的?”
“对啊,”谢迫看向院长,“还好你叫了一个人来接我,不然我只能穿着滴着水的衣服来讲话了。”
“啊,”院长猜出了事情的一二来,尽量控制住崩塌的心态,扯了扯唇角,“应该的应该的。”
于是不出几分钟,虞愈就收到了一条来自院长老头的短信:结束后去我办公室等着。
虞愈眨了眨眼。
她就知道,院长那种总爱拿她出来炫耀的老头子和谢迫那种谈不了正经话题的富二代,迟早会聊到她顶替了沈期去迎接谢迫的事情。不过没事,她早已备好了说辞。
“沈期。”虞愈喊住了方才站在她前面的男生。
……
眼见迎新会的节目还未过半,谢迫的屁股实在是坐不住了,同院长说有事先走。院长知他耐不住性子,而自己又不好丢下学生的表演不管,只好满目歉意。
谢迫的虽骄纵惯了,但还是明事理的人。他拍了拍院长的肩膀示意不麻烦他送,独自起身离开。
随意地在校园里溜达了会儿,谢迫又走到了那个画墙前。
墙上的画已经差不多完成,夕阳下,娇俏的身影蹲在洒下的金辉下收拾工具。
谢迫从小见到女孩子就避之不及。但不得不承认,这个姑娘总带给他一种说不上来的神秘感——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好像就站在眼前,却像烟雾一般一挥就散——让他不由想同她说说话。
“之前那个同学呢。”
虞愈闻声起身,转过头看到是谢迫,并没有惊讶:“她六点有晚课,先去吃饭了。”
谢迫点点头,站远了些欣赏了会儿墙上的画,静默了一会儿说道:“我知道不是她泼到我的。”
虞愈顿了一顿,明白了他指的是舒从。
“如果吓到了她,帮我带一句抱歉。”
虞愈微愣,轻点了点头。
只是那声好还未说出,就听得谢迫又接着说:“唉,我长这么好看,怎么会吓到呢,不应该啊……”
……
刚觉得这个男人虽然不着调,但起码人还不错的想法瞬间被泯灭。
可虞愈没有想到,谢迫并没有问她明知不是舒从的过错为什么还要道歉。
因为谢迫知道,就算他问了,也得不到真实答案。
而即使虞愈不说,他也有一些明白。
谢迫没有去在意虞愈的反应,他盯着墙上的画连着退后了几步,又上前。虽然他从小就没有艺术天赋,但看着这面画,总有些平静下深系暗涌的觉察:“这画的是什么?”
虞愈抱起胳膊看了看墙画——黑色向白色过度间只见蓝色。由深及浅,像云一样飘渺着缱绻着有舒有卷,潇洒间又互相纠缠。没有任何表象的图画,远望倒让人轻易地就忽略渐变中的蓝,一念之间由黑即白
“自由。”
“自由?”谢迫皱了皱眉,“看上去一点也不自由。”
虞愈盯着画沉默,目光似乎被画吸进去了一样,变得深沉。
“自由存在的意义,不过就是为了衬托束缚。”
“这世界上本来就没有绝对的自由。”
波澜不惊的语调飘进他的耳中,谢迫未细想她的话,却不禁她少年老成的语气惹得发笑:“你又知道了。你去不画画实在可惜。“
虞愈听出了他的戏谑之意,只是抿嘴浅浅笑了一下,不再作声,继续蹲下身整理画笔。
谢迫笑了两声也不见她吭声,看着眼下忙碌着的小女孩,平静地让他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于是问了一句:“需要帮忙吗?”
虞愈摇摇头:“谢谢,不必了。“
真诚的善意是不需要任何言语修饰的。
但凡加上了疑问句,总归藏有三分不情愿。
到底是热心还是客套话,她一听便知。
待到虞愈收拾好拎起工具箱站起身,一只手伸过来自然地将箱子了接过去:“梯子不用管,我喊了学生会的人来搬。”
虞愈四下里张望了番,谢迫已经走了。
沈期的目光直直地盯着她:“好不容易见到,就这样放他走了?”
“怎么,”虞愈笑,“有矛盾的是你们两个,我为什么要揪着他不放。”
“虞愈,你骗不过我的。”沈期眼睛微微眯起,“院长那边我是帮你糊弄过去了,但院长不会看不出来你想要接近他。”
“你的计划根本行不通。”
虞愈别开眼,小声嘀咕:“我能有什么计划啊。”
沈期看着虞愈嘴角下弯弯的小涡,不免叹了口气:“我说过,我是始终向着你的。你大可不必提防着我。院长已经联系过虞夫人了,要不是顾及……”沈期突然停住,“反正你们以后别再见了。”
虞愈敛下目光中的不悦,从沈期身边走过。擦肩而过的同时,虞愈慢慢放下了上扬的嘴角。
不。
他们会再见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