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下午,空旷的兰苑内轰然爆发一阵大笑,笑声传过后庭、传过长廊、越过前堂,来到大门前,泰兰与赵邀正离门而去,听到这肆无忌惮的笑声,不禁回首满脸疑惑,赵邀无奈地拍着纸扇:“肯定又是芙蓉在捉弄太子。”
向来遵循以礼待人的泰兰不免有些生气:“真是无礼。”
这边,芙蓉捂着肚子趴在地上笑的前仰后,一边哈哈大笑着,一边时不时地抬起头看向窘迫的太子,随即又大笑不止;见有好些弟子跑来观望,脸红害臊的太子驳斥道:“别笑了!旁人都过来看笑话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啊~”
“喂,够了哦~”
“啊哈哈哈~啊哈哈哈~”
“可以了吗?”
“你真是...啊哈哈哈~”
皇太子隋无奈地扶着额头,不再理会她,从座廊上起身打算离开,被兀自捂着腹部喘气地芙蓉拉住衣角:“呵呵额~你~你要去哪儿?”
“我去看望小妮子现在到底怎么样了,万一死了呢?”太子置气道,甩开被她捏住的衣角,头也不回地往书苑大门前步去,芙蓉亦步亦趋地跟在后头,犹自笑得没停:“不行~哈哈~我也得去看看~”
两人离开兰苑后,便穿过贫民区,前往食宿街的客栈,在极为华贵的十八里楼对门,便是一家茶楼兼客栈,此间幕后的老板乃一位朝廷大臣,喜好风雅,便将这茶楼装饰得极为雅致,掌柜与小二等仆人身穿风雅的秀袍来往迎客,与其说是下人,光从打扮看来,到有文人墨客的风范,楼内挂满从各处收集而来的字画,有山水图、有描人图,有七字绝句,更有大儒行文,将整个楼内透着一股诗书气。
此时客人不多,只有几位附庸风雅的富商,零零散散地饮茶谈天,一位小二迎过来招呼芙蓉与太子:“二位饮茶还是用餐?抱歉此时不是用餐时...”
太子摆摆手淡淡道:“不用,我昨日来给友人订好上房,这会儿过来探望。”那小二闻言便知趣地告退,太子领着芙蓉往二楼上去,一路低声交谈,坐在楼下的富商们等二人上去,其中几位讨论起芙蓉的身段儿,啧啧称奇,说些肮脏话。
本领高强的芙蓉听觉自不待说,尽管他们的声音刻意压低,仍然被她尽数听到,笑容便冷清下来,照她的脾气哪肯饶过他们,伸出食指招来灵气,凌空一弹,那富商握着热茶的杯子便破成八瓣,灼热的茶水撒了他一身,烫得他龇牙咧嘴,尴尬不已。
坏笑重新挂在脸上,芙蓉跟着皇太子隋往上房里进,她到是第一次来如此风雅的地方,见四处都是雕梁画栋,感慨道:“你小子还真舍得本钱呀,住一晚可不便宜吧?”
皇太子隋不去回她,轻轻来到床边,那小妮子正满脸通红地裹着被子,见一旁的帘子也不曾放下,他颇为心疼地走到窗户边,将纸窗稍微往上拉向一格,凉风便趁着狭窄的缝隙递进来。
“透透风,别再憋出其他病来了。”太子自言自语道,转身陡然见到芙蓉正掐着她的脖子,愕然不已。
太子知道芙蓉的本领,就是轻轻一捏,这捡来的姑娘都无法承受,顿时怒目以示:“你干嘛!”芙蓉脸上常挂着的坏笑敛去,十分严肃,她对太子哼道:“她不是人!”
“什么!”太子先是吃惊,随后没有犹豫地制止她:“那你也赶紧松手!”
芙蓉似笑非笑地看着太子,随后松开手腕,问道:“她不是人你也要救她?”
太子还有些不信:“可她...外形不像兽族啊。”
芙蓉摇摇头,解释道:“我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外形与人类无异,但我能看得出来,她身上是兽族的气息,她不可能是人类,我从进门就嗅到气味,是从她身体里传出来的。”
皇太子隋还想骂她狗鼻子,想想还是算了,走过来推开她:“无论如何也不该趁人之危,凡事等她醒来再说。”
芙蓉冷哼一声:“你这下流胚子,见着美色连本性都忘了。”便交叉双手靠在床柱边不再管他。
太子用毛巾沾着冷水拧干,然后平敷到女子的额头上,女子被温润的湿气惊醒,慢慢睁开眼帘,见到两位人类在床边,惊慌着想要躲开,被太子轻轻给按住:“姑娘,你现在可是受寒的状态,身体里半分力气都没有,逃你是逃不了了,安逸点躺好吧。”
“你...”如他所说,她提不起力气反抗,无奈地瘫倒在柔软的被褥里,睁着水汪汪的眸子一脸无辜地问道:“为什么...为什么要救我。”
闻言,芙蓉也不知是在讥讽还是在打趣:“这么漂亮的一个小姑娘,碰上一个爱管闲事的小年轻,你说要是不救,那将来的书里该怎么写啊?”
太子蹙着眉宇瞪了她一眼,随后便对床上的女子坦白道:“姑娘,你一个兽族,为什么要大老远地跑来皇京城内?你不知道这里是我们人类的大本营吗?”
听到他已然知晓自己的身份,女子的瞳孔陡然缩小,无比震惊地看着他,旋即又平静下来:“你知道了。”
点点头,太子续道:“是想刺杀我们的王吗?看你的样子连活着都难,为何要以卵击石?”
“我...我没想过要刺杀你们的王,我干不成的。”
“那你为何要来皇京城?”
“我只是想看看...你们人类最繁华的地方。”
“看看?”与芙蓉对视一眼,随后太子温柔浅笑:“那你看到了吗?”
此时的她虚弱地像风中浮萍,丝毫由不得自己:“没,一进来淋了几天的雨,白天不敢出门,到处都是人,我怕。”她表现得很真诚,没有说谎的迹象,太子不禁心想,一位孤苦无依的女子,只身来到皇京飘零,无处可归,夜里躲在角落边瑟缩成一团,又是害怕着人类找到,又是受着寒风刺骨、冷雨浇身,不免心疼起来。
他语态更柔了:“即使如此害怕,也要看一眼这繁华?”
姑娘想点头,动不了,便答道:“对,从小跟着同胞东奔西跑,躲怕了人类,后来大家死的死逃的逃,剩我一个,一个人还是逃,这日子没尽头,不想活了,就来看看。”
“之后死了也无所谓?”
似乎是累了,姑娘不再回答他的问题,安静地闭上眼皮假寐,芙蓉哼道:“没趣!”便兀自推开门离去。
皇太子隋面无表情地走过来关上门,之后又坐在床边,望着女孩消瘦的脸庞,明明是如此美艳的女孩儿,本该嫁为人妻,享受丈夫宠爱,相夫教子的年纪,却已承受族人逝去,活着了无生趣的苦,死亡或许对她来说才是解脱。
皇太子隋闭着眼不知在思考些什么,过来一会儿,女孩儿睁开眼打量着他,缓缓开口:“你不杀我吗?人类。”
“杀了你,对我来说,有什么帮助?”
“不知道,从小我就只知道人类会杀我们兽族,这似乎是你们的天性。”
皇太子隋脸上展出浅笑,温柔极了:“那是某些人的天性,但绝不是我的。”
“我不相信你,你还是会杀我,把我的人头交给你们的长官,这样可以让你得到钱。”
“但不是每个人都以钱为目标而活着,至少我不是,我知道无论我作出什么样的承诺,你都不会相信我,生活给你的痛让你早已对人类失去信心,但我只能告诉你我不会杀你,而且我发誓,我会保护你。”
“你跟我有什么关系吗?为什么要给我承诺。”
皇太子隋的目光直视着她的眼眸:“看到你的时候,我就已经确定了我们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