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小巷里一个男人弓着腰,但不是驼背,不太像是个无所事事的无业游民。
他戴着一顶有点泛旧的黄色鸭舌帽,双手插兜,脚上考究的皮鞋似乎好久都没有换过。
他在大路上流窜了好久,也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进食,走过几条岔路口之后,他来到了一家饭店门口,压低帽檐,遮住阳光,看清牌匾上写着“风和”二字。
斗篷女从街头跳出,擀面杖一样的小腿被阳光拉得修长,束腰做到不松不紧刚刚好。她严谨的整理了下帽檐,不知为何,她感觉今天将是一个重要的日子。
那个鸭舌帽男就是几天前给哥儿多盗贼团断后的人,几天前她与他做最后的交手,虽然她的攻击华丽似舞,但不得不承认,她还是让他给跑了,现在想起来当时就不应该走神。不过还好,就在几分钟前,她又捕捉到了这个家伙的行踪,他没有离开莫非尔镇,线索没断,只要跟着这个家伙就一定会找到他们老巢。
见鸭舌帽男走进去后,她遮住脸颊穿越街道。她也是很久没有吃东西了,现在步伐有些疲惫。
……
莫非尔最普遍的交通工具是马车,偶尔有也冒着大烟的机动车,但只有大户人家才会搭乘,有些有能力的魔法师贵族会乘坐低空飞毯甚至宠物,但这些是比较少见的了,因为交通的便利,商业亦是发达,通过水路和陆路都可促进通货发展,有人说莫非尔是雷恩诺斯王国的交通中轴,带动国家这整个齿轮组转动。
而焰芯乘坐的毛驴车在繁华之都还是很显眼的。
正值晌午,天空中有鸟、有风、有香味,有落花落叶,但是现在,有漫天纷飞的传单,就显得奇怪了。
传单很潦草,似乎还有被水浸泡过的痕迹,由于微风,传单飞到大楼的天台上、情侣跳舞的甲板上、缓慢流淌的运河里。有的还飞到了餐厅、理发店和赏金事务所里,有一张糊到了猎豹赏金事务所一位正在工作的人员脸上,人员气急败坏扯下传单,本想骂谁乱丢东西,但回神一看,反而笑得喷饭。
焰芯到站,发出感慨肺腑之言,什么“呦吼~好大的城镇啊!”什么“哇塞!那雕塑简直酷毙了!”什么“这是头什么样的神兽!”
此刻正有一头将近三米高的大象经过,背上驮着轿子,一家三口坐在里边饮茶。
他兴奋得感叹,从毛驴车上跳下来,像八爪鱼一样,抻了个大大的懒腰。
传单是他撒的,流浪的三个月之间,他一直在学习画画。当毛驴车到达目的地时,他才感到莫菲尔是如此的壮阔。
多少的新奇事物是他没有见过的,眼前的高楼大厦、贵族华丽的服饰、商店新奇的水果……这就是新世界啊!
说那是传单,到不如说是一幅智障图画,上面是那种乱遭糟的笔道,勉强可以看出好像是一个人,从满脸的胡子推测应该是一个中年男人,另外脸上的那道疤明显超出了脸的范围,除此之外什么也看不出来了,那画实在是糟糕极了,必须需要一个脑洞极其大的人才能分析出来这是谁。
“这是什么?寻人启事?跟一团棉花似的谁能看出是个人?”猎豹(猎豹赏金事务所)里的工作人员吐槽,在这儿漫无目的发传单,一定是外乡人干的,连王国的风俗都不懂。
像这种类似委托的事,直接在赏金事务所里立下委托就好了,然后由有能力的人去接单干活,解决问题效率是漫无目的发传单的一百倍,这种作业在整个国家是最发达的,赏金魔法师是当之无愧的世界第一职业。
但当这个工作人员看到接二连三的传单飞舞之后,开始烦躁了,明明仅是寻找一个人,但却每张纸都画得不一样,每一张都是小怪兽,脑形什么样都有,大疤多长的都有。
“我开始服了发传单这个人的智商……”
……
焰芯不知从哪又掏出一张传单,送到毛驴车夫的面前,“再次确认,大叔,您真的没见过?”他自信这一张是他画的最好的。
“**崽子你到底让我跟你说多少遍我不认识?再说你给我看的这三十二张画风各异的毛线团我怎么联想到真人?”
最初毛驴大叔以为这是个朴实的乡下小伙儿,所以大发善心载了他几十公里的路,还给了他几件能凑合的衣服,但在路途中他发现此人身上有诸多无赖的品质,一路上嘚不嘚嘚不嘚嘚不嘚得没完没了,搞得他好几次想把它一脚踹下车。其实这也不能怪焰芯,因为他平时不见得那么烦人,只不过他太没见过世面,一路上新奇的事物又太多,他就像是这个世界新生的孩子,对所有事物都存在疑问,所以二皮脸品质爆发,话唠精神爆棚,形成无与伦比的二货领域。
“大叔您还记得多少张画真是好记性!”焰芯冲他伸出大拇指。
“拿着你的行李赶紧滚!”
“那我要怎么感谢你呢?”
“不用谢了,赶紧滚!”
“然后我还想问问……”
“什么都别问了,我什么都不知道!赶紧滚!”毛驴车夫感觉焰芯还要和他纠缠,几乎是哭着离开的,遇见他这辈子算是倒了大霉了。
焰芯在后面挥手喊:“这样我怎么好意思呢……就算我欠你个人情吧……额那个……有缘再会啊……”
马车离去,焰芯感觉自己瞬间淹入人流之中,孤独感瞬间袭来,这种感觉不知为何,比他当时掉进大河还要慎人一些。
老爹曾经对他说过,世上每个人都有一颗孤独的心,只不过有的人表现出来多一些,有的人表现出来少一些,表现的多少不在于自己,因为自己本身无法控制孤独这种情绪,更多的是在于周围的环境:如果周围的人都是你的朋友,即使世界很小,你也觉得很温暖;如果周围都是陌生人,那么世界再大,你也会觉得很冷清。
焰芯此刻深深地体会到这一点,以前在波鲁湾,虽然那是藏蛙之井,不过村里的人他都认识,他并不感觉无聊,而现在的大街,无聊的人会好奇的看他两眼,忙碌的人也许不小心撞到他都会视而不见,是的,莫非尔对于他来说也是陌生的,这也就印证了老爹的话。
“我到底能不能找到你呢?”他拿出最后一张单子,上面画的居然是一个栩栩如生的中年男子,他脸上每一根胡茬都清清楚楚。他开怀大笑,好像要流出了口水,不知遇到了什么开心的事,以至于连形象都不注意了。它和漫天飞舞的铅笔画截然不同,这是他当年的照片(照片在这里和传单、悬赏单几乎是同一样物件,有A4纸那么大)。
他背着行李站着,不知不觉地闭上了眼,抬起了头,深吸一口气新世界的气,仔细品味着它的味道,用毛孔感受每一份气息。然后忽然放空自己,让自己随便朝哪一个方向倾倒,那个方向就是他要去的地方,人在没有选择的时候就不要去选择,也不要犹豫,冲就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