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失望到一定程度后,反而会开出一朵花来,那朵花的名字叫做无所谓,所以任何的安慰,都没有自己看的透彻来的有效。
胡乱厮混,兴风作浪的日子总是溜得飞快,本来风平浪静的生活持续到高中,和填报高考志愿的大事撞在了一起,擦出了非常耀眼的火花,造成了非常戏剧的结果。
说是几件,但其实都是串在一根签上的肉,看着隔着半指头的距离,其实咽进了肚子才发现,都是连着筋的,因果相承,连环效应。
事,是从甄家来了对母子,甄蜜糖发现自己多了个后妈和弟弟开始的。
甄家的疾风是家族企业,到甄父这一辈,地下的根已经扎的非常牢固,蔓延出去的根须一直在试图入侵新的领域。
疾风收购过一家叫做皇冠的大珠宝公司,这家公司作为珠宝行业的老牌公司,一直发展的很不错,后来,内部的一次人事大换血引发了股份变动,大部分股权竟然匪夷所思的落在了一位女珠宝设计师头上,这位设计师当时刚刚拿下了亚洲新锐珠宝设计大赛的金奖,疾风为此还特别约她面谈,希望对方能去国外的子公司担任珠宝总设计师的位子。
当时皇冠内部有过传闻,这位女设计师的真实身份其实是原皇冠总裁幼时走丢的女儿,但无凭无据,大家也只当饭后闲谈。
这件事能把当时的疾风也牵扯进来,关联点在于,彼时的疾风企业在市场接近饱和的珠宝行业想要举锄开荒可谓举步维艰,那时还是副总的甄父却在短短三个月里就完成了对皇冠的收购,使得疾风在珠宝行业迅速站稳了脚跟,凭借这份功劳,甄父被推上了疾风总裁的宝座。
这次回甄家认亲的,就是当年那位传闻中的女设计师,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个与蜜糖一般大的儿子,本来豪门间的‘小三上位’事件屡见不鲜,所以这次落在甄家头上也没有让人太过讶异不止,左右不过是贪恋钱财,眼瞅着主宫空悬,便琢磨着新人还未成功出道,空降一回。
但想来甄父为人正直重情,是不会轻易遂了对方的愿。
奈何预估失败,甄父不仅出人意料的承认了她们的身份,还给蜜糖做起了思想工作,这就导致12岁失去妈妈的蜜糖同学很难以置信,那时的她已经记事,妈妈只有一个,唯一的亲爸爸在承认了对她妈妈感情的不忠之外,还给自己的生活塞进了两个大麻烦,长的随时要接手自己妈妈的一切,那头小梅花鹿,无辜寡言,软硬不吃。
辈子飞快的介绍完了前因后果,摊手示意自己发光发热就这么多,剩下的只能有心无力,比如如何安慰自己身边这头受伤的小兽,刚哭完,眼眶尚在红肿,可苍天作保,她许辈子只擅长诡辩论,这种安慰人的软言软语有点为难她。
“什么梅花鹿?是我想养的那种吗?”石绍年不解。
张子艺笑着道“辈子你不礼貌,怎么能把人说成鹿科哺乳动物呢,万一绍年真的跑去讨要了,你会被某人记上一笔的。”
“天地良心,蜜糖原话,我一个字儿都没改,只是看蜜糖偷拍的照片,真真的像极了。”辈子忍不住嘴角的笑意。
蜜糖幽幽看来“我都这样了,你们还有没有良心了……说说笑笑,要不要再上点甜品,边吃边聊。”
沈语凝瞪她们一眼,安慰道“再怎么说你也是他宠了十几年的女儿,一朝有子,也并不能否认从前,上一辈的情爱,我们知道的有限,既然未知全貌,又何必自扰。”
蜜糖听不得别人说她妄动干戈,睁着一双红眼“还要知道什么全貌,你们是没看见我爸第一眼,眼神有多炙热,恨不得从小跟他身边长大的是她们母子,不是我和我妈!”
“那你爸怎么对你说的?”沈雨凝看着犯倔的蜜糖很是无奈。
“还能怎么说,说她们过的如何艰难,来寻他要多大的勇气,他们曾经多么相爱,又因为什么被迫分开,最后再劝我接受她们呗!……我从没见他那样温柔的对过我妈,要我妥协,要她们进门,趁早把这点细薄的父女关系断干净了!”
蜜糖靠在辈子怀里一句话也不说,但眼睛里明明白白写满了倔强,少年偏信赌,她就是想赌一份偏爱,为此压上自己全部的期许。
沈语凝伸手捧住蜜糖的脸使劲摇了摇“蜜糖,吵归吵,闹归闹,你现在还小,有些事没想那么深,但你记住了,永远不要去下一个草率的决定,尤其是对你来说很重要的人事。”
辈子盯着沈雨凝说着劝着有些怅然的神色若有所思,都说女生懂事早,她们这一群伙伴,除过子艺哥自小沉稳的性子,就数语凝姐,这位沈家长女早早理事,想事情也最为成熟思维,或许与沈叔叔对她不同于常人的期许有关。
蜜糖看着语凝的眼睛,突然更难过了“人非草木,十几年的陪伴畜牲也处出感情了,他怎么能这么狠心,你们和我没有血缘连着都因为我难过而担心我,我出来这么久了,他连电话都不给我打一个,我就知道,他不爱我妈,连带着也不把我放在心上,先前对我好,不过是因为我是他唯一的种,现在他情人带着他孩子来了,哪里有空浪费在我身上…”
辈子目光隐晦的看向某处,突然拍拍怀中人,欲要起身“语凝,替我一下,我要去趟厕所。”
“我这么难过,你竟然要去上厕所,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是个麻烦精了,所以”
辈子伸手“走吧,一起去,我让你盯着,可以吗?”
蜜糖朝沙发角缩缩身子“我还是在这等你吧,你快去快回啊…”
客厅拐角。
“徐姨,怎么了?”
徐姨指指门外“我刚才去庭院打理夫人的花圃,发现铁门外有一道人影,来来回回好一会儿了,出去一看,才发现是甄老板,他在庭院又不肯进来…”
辈子眉眼微弯,有些轻快道“没事,能来就好,你把今天早上刚做的焦糖布丁拿出去吧,凉凉的,应该正正好。”
“好的,我知道了,你快去吧。”
辈子轻轻带上身后的门,转身看向坐在石阶下方的背影。
“甄叔。”
甄业成低垂着头,声音有些沉闷“麻烦你们了,蜜糖这个孩子被我保护的太舒服了,遇到事情,想法难免极端了些,一时半会儿是想不通的,我怕她出事,手机也打不通,如今有你们陪着,我也能放心些,蜜糖就麻烦你们了,不管多晚,有什么事随时打给我。”
辈子点点头“甄叔放心好了,我们会轮流看着她的。”
甄业成缓缓点头,起身欲走。
“只是…马上高考了…她是甄叔你宠了十几年的女儿,应当最是了解她的性子,她不过是心底害怕而已,怕你不是真的爱她,怕你不再爱她,更怕自己…其实是鸠占鹊巢,毕竟在她心里,你是不爱甄阿姨的。”
甄父停下脚步,一向锐利的眼角在繁复的思虑之下徒显挣扎,话语间也听得出几分犹疑“其实当年有些事我也不知情的,就像怡遥的孩子,就像当时的甄家姑娘其实另有心上人,就像这一切被人刻意藏一些露一些…”
辈子“怡遥?是那个阿姨吗?”
“嗯。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到今天为止,很多人都不在了,有些事再去深究是不值得的,我能做的,就是珍惜有的,其它的也不愿去想那么多了…”
后来,甄父说了从前的一些恩怨,从前的一些纠结不休,从前的一些阴差阳错,虽然都已成风,辈子看得出甄父也并不想重提,但若是因此再隙生新的矛盾,还不如一次跟过往摘个干净。
半夜,辈子想着甄父的话难以入眠,有些事埋在心里是一个人的午夜梦回,说出口却可能是一群人的彻夜不眠,黑夜漫漫,也许抱团取暖,互相慰籍,心才能靠的更近,新日的晨光总要并肩去看,才有更多份的美好。
蜜糖翻身看着辈子盘坐在落地窗前,也不知赏的是心事还是月色。
上前“月亮好看吗?”
辈子把绒毯让出一角“嗯,日月星辰我都喜欢。”
蜜糖‘噗嗤’笑出声“你怎么什么都喜欢,这么久了,我也不知道你讨厌什么?”
“嗯……我讨厌长大。”
蜜糖诧异“长大有什么不好,可以做更多的事情,拥有更多喜欢的东西。”
辈子伸手抱住她,轻轻靠在对方肩膀上“不喜欢,长大了就要自己做决定。”
蜜糖“那也很好,可以选择喜欢的,甩掉讨厌的,身边都是喜欢的事物,不是会过的越来越开心吗?”
辈子轻扯着蜜糖的脸蛋“傻蜜糖,想的这么美,你喜欢的不一定会留在你身边,而你讨厌的也可能必须在一起。但那时候你已经长大了,人生不成人之美这件事只能接受。”
“……”
窗外,夜已深,说是赏月,其实只有寥寥星光,辈子余光打量,斟酌开口。
“蜜糖,我们在这个世上都只有一个亲生爸爸,即便再如何生气,闹别扭,也没有人比他跟你更亲了,你真的要为了两个外人推开你最亲的人吗?”
蜜糖依然不说话,却不再一谈及就情绪不能自己。
“好蜜糖,你马上就要十八岁了,在花田区也将拥自己的通行证,高考结束,也面临全新的生活,你确定要带着一些问题走下去吗,血是热的,却也会冷,试着去原谅爱你的人,不难的,我的蜜糖。”
蜜糖看着辈子恳切的眼神动容“…...”
轻拍着怀中人的背,辈子抚慰的摸摸她的头发“蜜糖,你几天没洗头了,油腻腻的,还有点涩。”
蜜糖“……”
“你去洗洗吧。”
蜜糖“这都几点了,不洗了吧…半夜洗澡,怪慎人的…”
辈子淡淡道“也是,明日这么回去,甄叔才会心疼你。”
蜜糖怒“谁说我明天要回去了!谁稀罕他心疼啊!”
辈子拿开肩上的绒毯,站起身“随你,我明日就回学校了,不过没事,你想呆多久就呆多久,我先去睡了。”
蜜糖一把拉住对方,不敢置信道“你就这么扔下我?”
辈子“哪能怎么办,我明日下午要返校,看你的样子又没想好…”
蜜糖瘪瘪嘴,委屈巴巴“那我去洗洗,明日一早你可要陪我回去。”
辈子笑盈盈的道“乖,去吧。”
蜜糖抱着换洗的衣物站在浴室门口“辈子,你明天真的要陪我回去的。”
“知道了。”
轻轻关上浴室的门,蜜糖从门缝里看去,浓浓月色下的身影纤瘦。
平日里总呆在一处,离得近了,有时候却会忽略一些东西,就像这次,她以往从没有今天晚上这样强烈的感觉,那个一直跟在她们身后最小的小孩儿,其实心中有一片海,海风温柔,不见巨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