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城的上天街,西北边就是花田区,那是个豪栋林立的地方,里边有个许家,不久前刚添了独女。
那姑娘打小就是个命中带运的,投了个好胎,豪门大家之下,父母也是对恩爱的,许是生她那会儿情意正浓,惯是一日三餐的甜言蜜语,晨起日落的执子之手。
许辈子...反正听过这名字的人一致认为很是浪漫。
辈子打小就知道,她是不会有兄弟姊妹的。
许妈生下她的第二天,躺在床上抱着尚在酣睡的辈子,就曾温柔的许诺过一辈子独一份的宠爱,许爸和后来的辈子都明白,许妈其实怕疼。
但后来辈子还是莫名多了一群异姓的兄弟姐妹,毕竟这个富贵的圈子,说大也小,便是玩伴,也因为玩乐之地甚少而格外看重玩乐之人。
许爸喜欢典雅的提琴曲,最近家里刚刚装上了中央音响,舒缓悠扬,却是正巧碰上两岁的辈子还不会开口喊人,愁的许妈决定采用重复记忆定律,整栋房子由闲适区成为了‘重灾区’,不间断重复如魔咒一般的魔性温柔女声一直萦绕在众人耳边。
那段时间,许爸频繁加班,深夜方归,家中管家开始给众人发放耳塞,就连附近一向交好的太太们都不在上门约局。
后来,许爸态度坚决的闲置了音响,这个时候,荼毒了众人耳朵许久的‘魔音’并没有对快三岁的辈子产生一点有用的影响,许妈盛怒之下,将辈子扔进了草场房子的孩子堆里。
赶早放进去,天黑透了才接回来,定点定时,风雨无阻。
草场房子是花田区的‘交友中心’,?一整片草场形成的天然氧吧。
草场中央盖了一间实木屋子,顶盖做成了透明样,掺了一层薄薄的琉璃,有日光的日子,房子便变身梦幻的城堡,成为了周遭孩子们的伊甸园,能来这里的通常是五六岁的学前孩子,能说会唱,彼此吵闹的交谈。
辈子的到来,如同投入海面的石子,虽无浪花,却有波澜。
不哭不闹也不说话的辈子引起了一群特殊团体的注意,二个男孩儿三个女孩儿,正凑在一起讨论哪种泥巴更适合捏小人儿。
辈子觉得自己不适合加入这个小团体,至少她玩泥巴不挑泥巴。所以在第无数次被送来这里,无数次被他们询问要不要一起玩的某一天,辈子再也‘忍无可忍’,开口说了自己生平第一句话“我玩泥巴不捏小人儿的。”
一语落,问话的男孩倒是有点不知所措,大概从未想过辈子会回应他。
这五个孩子日日轮换,例行公事般的每日都要去问上一问,好像这是比嘻笑打闹还要重要的一件事。
半晌,男孩突然欢呼雀跃“她回答我了,我就知道,我就是最好看的。”等他手舞足蹈的跑回小人堆里,脸上的喜悦被咧开的嘴脸无限放大。
这时,女孩儿里个头最高的那个,却小手叉起了腰,扭头看了一眼辈子,气汹汹的走了过去“他哪里比我好看,明明我最漂亮。”
辈子以为自己回答了,他们就不会来找自己日日问了,哪知竟还有来攀比的,只好胡乱点点头“嗯,你最漂亮。”
女孩儿听了并不开心“那你刚才为什么要和他说话?”
辈子觉得自己的小脑袋简直不能理解这个问题“因为你们每天都来问我呀。”
“那为什么他问你你就回答。”
“因为我刚刚才会说话呀。”
女孩儿皱眉,叉腰的手却放了下去,瞪着大眼睛,指了指那边几个小人问道“那你觉得我们几个谁最好看?”
辈子苦着一张小脸,想这一群人怎么老问这个问题,眼巴巴望着门口有点不开心,许妈怎么还没来接她。女孩儿看她呆坐着也不说话,一把拉起了辈子,拖着因为腿短而踉跄着的辈子往小人堆走。
这个小姐姐力气真大,等她也有这么大的力气时,一定也要拖她一回,辈子想。
辈子被围坐在小人堆的中间,五双眼睛直直的盯着,挨得十分近的小人圈又开始重复谁最好看的问题,无法离开的辈子只好认认真真的注目了一圈,指了指其中一个穿纯白卫衣的男孩儿。
被选中的男孩儿并没有第一个男孩的手舞足蹈,只是笑了笑,附身温柔的拍拍辈子的脑袋。
旁边穿粉色毛衫裙的小女孩儿忽然凑到辈子面前,嬉笑着捏捏辈子的脸“你也挺好看的呀。”
“蜜糖,你别吓着她。”一直没说过话的女孩儿小心翼翼的开口。
粉色毛衫裙女孩儿瘪瘪嘴“明明是你最胆小了。”
辈子刚要说些什么,被门口许妈饱含欣喜的声音截住“小辈子,你有朋友了?”
许妈满脸欣慰的走到辈子跟前,看着辈子害羞的点点头,满意的扫视了一圈地上的小人儿“行,以后就跟他们玩吧,都是漂亮孩子。”
被许妈夸奖的一堆小人儿眼睛亮闪闪,被唤蜜糖的女孩儿甜甜的笑了“那我们以后就是好朋友了。”
之后,辈子成为了小人堆的小妹妹,知道了那个力气大的叫做沈语凝,说话小心翼翼的是她妹妹沈语萌,最好看的是张子艺,手舞足蹈的叫石绍年。
这就是后来花田区里‘六小哪吒’的初次成团,名声响亮,无人不晓。
没书读的学前时光,六人团相互厮混的日子漫长并且放肆,以一种鲜活无畏的姿态霸占着辈子整个童年。
“辈子,快点跑啊,站那干嘛?”蜜糖稳稳跳下墙头,脚刚沾地便借着力便往跨了两步,一扭头看见辈子还站在原地,急急喊道。
辈子手扶着墙一动不动,不是她不想跑,腿麻了怎么跑。
“你们这群小混蛋,怎么又来糟践我家。”院内阳台上,一个中年大叔望着自家院子里被摘的七七八八的花,涂抹的花花绿绿的院子,幸存的花丛间一只长相凶猛的小狗畏缩着,气的狠狠的将手里的咖啡杯丢了过来,伴随着陶瓷的碎裂声,咖啡香弥漫“这都第几次了,盯上我家了是吧,等着,我等会儿就去你们爹妈老子那告状,让他们好好管教管教你们这群无法无天的。”
辈子看着气急败坏的大叔,好心解释道“大叔,不要去告状了,就是因为你次次都去告状,她,我们才每次都挑你的院子的。你看我们摘过那么多院子的小花,就你和我们要死要活的,显得你多鹤立鸡群呀。”
那边阳台的大叔怒气更甚,这边的辈子却被牵起了小手,张子艺不知何时出现拍她的额头“不会用词便不要用,丢人。大叔真要追过来了,快走吧。”
身后,蜜糖大喊“哎,你们两个等等我啊。”
草场房子绿绿的草地上,沈语凝气呼呼的戳戳辈子的脑袋,恨铁不成钢“怎么每次都是你啊,回回都要别人去救,麻烦死了。”
辈子转头看着蜜糖,无辜道“她说让我蹲那等她的。”
蜜糖瞪眼“那还不是因为你总让我少拔点,我在前面画,你就在后面擦,还不如我自己来的快呢。”
“辈子,你都换了几个搭档了,要是蜜糖再嫌弃你,你以后可就得一个人了。”绍年说着笑弯了眼睛,又看向了张子艺眨眨眼睛“子艺哥,你每次都说不去,怎么每次都牵着辈子回来啊,你不会...喜欢这个丫头吧。”
“石绍年,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你个小屁孩懂什么呀。”沈语凝微扬着下巴。
石绍年嘻嘻一笑“你不也是小屁孩,难道你知道?”
沈语凝单手叉腰,一只手指着他“好啊你,石绍年,刚才就数你跑的最快,‘光头强’家的阿姨那么可怕,你不讲义气,我还没找你算账呢,别跑...”
一跑一追的场面已经司空见惯,大家都看的迷了眼睛,唯有沈语萌皱着小脸担心事情如果再被捅到自家大人那里,父亲下次还会不会给自己捎礼物了。
六人小队自慢慢长大,便是不满足于草场房子再漂亮也玩了四五年的意趣阑珊,便想法子寻找更刺激的玩事。
夏日摘花摸狗,爬墙涂鸦,就连泼了人一水管的水也是常有发生的。
冬日天气凉了,便盯上了那些偶然流落在外的轿车,只一会儿便沦落成五彩斑斓的‘涂鸦车’。落雪时候更是好玩,几乎每家每户里都有被投放的雪雹,过路的车辆被雪团砸的无法前行...诸如此类的恶行,让这群‘欲要上天’的小人团成为了花田区的小‘恶霸’,人人提起都会咬牙‘那群小混蛋啊’。
家长们打过也训过,奈何小孩子最擅长的便是不长记性,日子久了,除了赔钱道歉也没别的法子。
每当这个时候,辈子都会感概一遍,亏的生的好,若是寻常人家,便是要过不好日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