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晓时分。
深秋的清晨,太阳初升的光暖暖的弥漫过来,微风温柔的缠绕阳台的风铃,带起阵阵清脆,打破了一整个寝室的安谧。
辈子在风铃声缓缓转醒,躺在床上打了个哈欠,慢吞吞爬下了床,简单的收拾了下自己,然后打开衣柜,却发现里面却是空空如也,只飘出一阵木头的材香,哦,对了,昨天晚上一心只想着睡觉,还没来得及把东西从箱子里拿出来归类,顺手关上了衣柜,辈子从床边的行李箱里随便找了一套运动装换上。
寝室里,雨萌和轻乔床周的遮光围栏仍然本本分分遮着光,床上的人儿还在酣睡,辈子轻手轻脚带上门,门关上的一刹那,又忽的伸手反手一推“等等……门卡没拿...“静静站了几秒“算了。”
宽阔的绿荫操场上,辈子一步一个台阶,在看台最高的地方,坐下了。
辈子是有晨起的习惯,但绝不是为了锻炼身体,而是为了,发呆。
这个毛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养成的,反正许妈在某天早上晨起去洗手间的时候差点被吓得心脏骤停之后,辈子发呆的地点就由室内换成了室外,拿辈子反驳蜜糖的话:“怎么说话呢,仪式感懂吗,即便是发呆,呸,静坐,那也是要讲究天时地利人任何的,早上万籁寂静的时候,呼吸着第一口空气,静静地看着大地万物的苏醒,审视着自己的内心,好像融入了这天地,神思清明,这个时候呢,想什么问题,都能想出答案的。”
虽然蜜糖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但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人管过她这毛病了。
至于为什么换衣服,纯粹是这世上多管闲事的好心人太多,掩人耳目而已,虽然蠢,还是挺有用的,毕竟他一次都没见过传说中的怪叔叔。
操场中央的圆形绿色草坪上,仰躺着一个少年,从少年指缝露出的光洒在脸上,微卷的黑色刘海上跳跃,眉眼被映的温润,连勾起的嘴角也是暖的。
半个小时后,辈子例行公事般的静坐完毕,起身准备离开,操场上的少年也同时起了身,辈子似有所感,回头远远看了一眼,满意的笑笑:“好习惯,可惜了,今日视力不好,看不真切。”
草坪上的少年拍拍身上的草屑,在辈子走远的身影快要看不见的时候,偏头随意撇了一眼,朝反方向而去。
早上八点。
辈子站在自己的寝室房间门口,敲了两声门,力度很轻,像是生怕惊扰到房内的人,辈子想,要是没人给她开门,她就勉强出去跑几圈再回来。
门很快就被人打开了,辈子遗憾的叹道:“算了,下次吧。”
沈雨萌睡眼惺忪:“辈子,你怎么从外面回来啊?”
辈子赞叹道:“我敲的这么小心,轻乔住门边上都没听见,倒是雨萌你,以前没发现,听力这么好的。”
沈雨萌从睡梦中被惊醒,此刻还没有完全清醒,突然听见辈子的话一时没反应过来,后知后觉之下,神思恍惚起来。
回忆。
“叩叩,夫人,该吃药了。”
女人虚弱的声音响起:“进来吧。”
“夫人,需要把小姐送回房间吗?”
女人抬手摸了摸趴在床边酣睡的小女孩儿,目光温柔:“再等等,时间还早,你去衣柜里,咳咳咳咳,咳咳咳……”
话未说完,女人就忍不住剧烈的咳嗽起来,即使是刻意的压抑着,还是惊醒了睡的香甜的小女孩儿,女孩儿伸出白嫩的小手挠了几下脸颊,低声嘟囔了几句呓语,又慢慢没了动作,女人右手紧紧的按压在心口的位置,胸口剧烈的起伏着,显然是用了全身的力气按耐着。
女佣适时递上一杯热水,看着女人喝下慢慢舒缓了些之后,又将药丸递了过去:“夫人,吃药吧,吃了就会好了。”
女人伸手接过药丸,捧在手心,看了很久,最终还是就着水吞了下去,没过多久,女人便昏昏欲睡起来,女佣看起来早已习惯这种情况,上前将女人的双手放进被子里,又轻轻压了压被角,最后小心的将孩子抱走。
那个酣睡的女孩儿就是幼时的雨萌,母亲常年卧病在床,雨萌总是会在每天下午放学之后,跑去和母亲呆在一块儿,因为只有这个时间,母亲才会短暂的清醒一会儿,直到女佣敲门,提醒母亲又到了吃药的时间,那表示着母亲又要睡觉了。
母亲和家里的女佣一直都不知道,其实,她根本就没有真的睡过去,只是因为她清楚,母亲每每快要到吃药时间的时候,总是会很难受,咳嗽的模样很是歇斯底里,母亲不愿让自己的孩子看见自己的这副病容,通常会让女佣提前抱着自己回房,后来,就像是小孩子的固定困点开始起反应,往往到了那个时候,她都会睡的很死,母亲也就没再让人提前抱走过她。
自那以后,大概是时间留给自己的念想,让她对叩门音非常敏感,这件事,就连自己的姐姐都不清楚,她也没打算让任何人知道,跟母亲之间的这个隐晦的小秘密。
“雨萌!”
沈雨萌的视线刚刚聚焦,就被人一股脑儿带着往里走。
辈子将雨萌拉到她余温尚存的床边,掀开被子一角,按着她的肩膀,示意她躺回去,雨萌顺从的坐在床尾处,盯着辈子示意的眼神,神色变换:“辈子,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你不用这么照看我,我姐姐都没有你这么紧张我。”
从前是姐姐,现在是你,自己总是那个要被格外照顾的对象,就像当初的母亲,可她母亲已经走了,她也不是另一个母亲。
辈子也不说话,只是笑看着她,并且再次示意她赶紧躺回去,直到雨萌无奈的妥协,盖上了被子,才咧开嘴角,玩笑道:“我照顾人的方式一直都是这样啊,语凝姐又不是不知道,她既然拜托我照看你,肯定是希望我这么对你的,希望我对你紧张过头。”
沈雨萌顿时哭笑不得:“知道了,那你”
“你就别操心我了,我也再去睡个回笼觉,等会儿起床带你去吃大餐,快闭眼。”
看着沈雨萌听话的闭上了眼睛,辈子这才点点头走开。
早上九点。
一阵急促的振动声在枕边扰人清梦。
辈子的艰难从被窝里探出半截左手,摸索着接通了电话,下一秒就被蜜糖怨气深重的语调吓醒。
“怎么了?”
“你还在床上?”
“是啊,森大又不搞军训这一套,我还不能赖个床了。”
“我昨天那顿饭是喂了狗吗?”
辈子瞬间从床上坐起身,把记忆深处关于主席队竞选的碎片翻了出来,对着电话哑然道:“半个小时,我保证到。”
“半个小时?你怎么不明年再来啊,10分钟,这边已经排号了,我先帮你领了牌号,你赶紧的。”
辈子挂了电话,一骨碌爬下床,只换了衣服,把手机和门卡往小包里一塞,匆匆出了门。
十五分钟后。
紧赶慢赶,辈子赶到主席大楼,还是花了不止十分钟,所以辈子上下气不接,站在蜜糖面前的时候,对方脸色明显不善,恨不得下一秒就生吞了她,以解愤懑。
辈子欲哭无泪,记性不好也不是她的错啊,正盘算厚着脸皮为自己辩驳几句,身后正好传来喊数的声音。
“44号,可以进来了,45号候场。”
辈子看向蜜糖,硬着头皮问道:“我们多少号?不会是已经过了吧?”
蜜糖瞪她一眼,又笑了,递给她一个胸牌:“你倒是指望过了,呐,44号,快去吧。”
辈子接过胸牌,看了一眼,还真是44号,直道自己这运气也是没谁了,随即在再一次催促44号进去的声音中和蜜糖迷之鼓励的眼神中,进了房间。
辈子踏进门内的第一眼,就是一阵感慨,三个人的长桌,铺着猩红的绒毯,每个人的面前都居中摆放着一个点心盘、一个果盘、一个酒盘,没错,酒盘,果酒、红酒、花酒、草木酒,这是来聚餐的还是来主持竞选的,也真不愧是主席队,真会享受,一个小小的初选,非要倒置出皇上选妃的阵仗,让人无法理解。
辈子刚刚在小沙发上坐下,坐在正中的位置上,有着微卷黑色刘海的男生开了口。
“为什么要进维稳部?”
辈子一愣。
“什么部?”
男生似笑非笑的看她一眼,没有说话,倒是他左手边那个五官很是精致的女生皱眉道:“许辈子?”
辈子依旧茫然,只听见自己的名字后,点了点头。
女生:“森大20级文学系新生,许辈子?”
辈子无奈道:“是的,学姐,全校就我一个叫许辈子的,没有重名。”
“既然没有重名,那就是你报错部了?”
辈子想起刚才门口某人热烈的眼神,迟疑道:“可能,没有吧…”
女生虽然觉得荒唐,但出于礼貌,并没有把人赶出去,而是向自己的部长投去询问的眼神。
男生向后撸了一把自己额前的细碎卷毛,饶有兴趣的开口又问了一遍最初问她的问题:“为什么要进维稳部?”
辈子默了默,算了,瞧瞧这磕磕巴巴的开场,大概率是没戏了,反正自己的目地只是进来探个路,索性开始破罐子破摔。
“大概,希望世界和平。”
男生闻言也不觉得惊异,只是嘴角的笑意更浓:“为什么希望世界和平?”
“因为想过安稳日子。”
“为什么想过安稳日子?”
辈子回答问题丝毫不带犹豫,张口就说,一点儿都不想经过脑子的过滤:“小女子胸无大志,能想到的最伟大的理想就是安稳度日,部长你可不要再问我为什么胸无大志了,你难道还能去问一条咸鱼为什么要做咸鱼吗?咸鱼不会回答你,我也不会,因为它只是咸鱼,而我也只是小女子。部长还有问题吗?”
男生笑着轻摇了摇头:“没了,出去吧。”
看着辈子如负释重一样的逃离这个地方之后,男生收回视线评价道:“完美,让她进终选。”
女生不可置信道:“部长,这样的人怎么能进终选呢,这对其他人不公平。”
男生并没有和她争执,而是突然问道:“维稳部创立的初衷是什么?”
女生脱口而出道:“维护校园稳定啊。”
“那往大了说呢?”
女生张了张口,又沉默,倒是另一个戴着圆框眼镜的女生试探着出声道:“为了世界和平?”
男生开心的一拍手:“对嘛,那你们是希望一个看热闹不嫌事大,激化事态矛盾的人进来,还是一个把安稳日子看的比天大,处处都想大事化了的人进来?”
“当然是后面那个。”
长相精致的女生还想反驳两句,听见男生又道:“所以,我说她回答的完美,有什么不对,比起之前的那些‘高’人,她难道不是最适合进维稳部的吗?”
看着两个人都不再说话,男生满意的用银叉叉了一口苹果送进口里,口齿不清道:“行了,去叫下一个吧。”
再说另一边辈子出了门,蜜糖看见她出来,一把将她拉到了一旁:“怎么样了?”
辈子一叹:“一言难尽。”
“什么意思?”
“我一进去,她们部长张口就问我为什么要进维稳部”
蜜糖:“谁问你这个了,我是说你表现怎么样?”
辈子一顿:“什么怎么样,还能怎么样,他随便问,我随便答,就这样。”
蜜糖不敢置信道:“随便答!”
“昂,我就是替你做个马前卒,又不是真的要”辈子说着,突然觉得有什么地方怪怪的,狐疑道:“不对啊,我怎么觉得比起问题,你反而更在意我表现的如何,这是什么路数?”
蜜糖立马偏过头,视线闪躲:“算了,马上就到我了,就算你任务完成了,你先走吧。”
辈子也没有接着问,而是表现出了绝对的体贴:“你进去了我再走。”
蜜糖想都不想就拒绝道:“不用了,你先走吧,我自己可以的。”
辈子微笑道:“好,那等她们叫到你的号我就走。”
“真的不用了。”
辈子暗自冷笑一声,不再拐弯抹角,直白道:“你多少号?”
蜜糖心里一惊,面上仍然勉力镇定道:“我,我一百多号了,要等很久,你去忙你的吧。”
“没关系,我今天很闲,就在这儿陪你等,你什么时候进去了我什么走。”
蜜糖看着突然变得十分固执的辈子,哪里还不明白这是故意的,颓然道:“好吧,我没报这个部。”
“那你报的什么部?”
“主,主席队。”
辈子恨恨道:“甄蜜糖…我真是上辈子欠你的”
“辈子!”
辈子闻声回头,随即惊喜道:“轻乔?快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就是我昨天晚上跟你提到的那个发小,甄蜜糖。”
轻乔连连点头:“哦,我记得,就是那个怕你吃不好,请你从上天街吃到市中心,又看天色已晚,特意大老远送你回学校的那个对你十分贴心的好女孩儿。”
蜜糖目光狠狠一滞,心下虚的发慌,一个人如果做了太多亏心事,心里承担愧疚的能力就会越厉害,比如现在的蜜糖,已经不再像以前一样,支支吾吾说不出话,心思急转,竟然开始思考怎么才能按住暂不提,眼角余光撇到一旁的轻乔,眼睛一亮,十分热诺道:“轻乔是吗?我请你吃饭吧。”
轻乔一听到有人要请她吃饭,先是下意识一喜,然后又觉得不太好,忍痛婉拒道:“这,这多不好意思啊,第一次见面就请我吃饭不合适,再说了,我很能吃的,还是算了吧。”
“没关系,随你吃,辈子也一起吧,正好我介绍我男票给你认识,你不是一直想见吗?”
辈子幽幽看她一眼,没好气道:“什么时候说要见了”说到吃饭,辈子突然一拍额头,糟了:“轻乔,你出门的时候看到雨萌了吗?”
轻乔点头:“嗯,看到了,我走的时候在阳台秋千椅上看天呢。”
辈子顿时松了口气:“还好。”
蜜糖:“把雨萌一起叫上吧,再”
“再叫上语凝姐,既然要介绍男票给我们认识,怎么能不叫他上邵年哥呢,青梅竹马的情谊,可不能有了相好忘了手足,要我帮你打电话吗?”
“打吧,随便再给子艺哥打一个,他也得来啊,也是青梅竹马的情谊,我也不能厚此薄彼啊。”
“好啊,都叫上吧,反正也不是我请吃饭,轻乔,你有朋友叫吗?一起吧,反正蜜糖这么好的女孩儿,肯定不会介意的。”
轻乔看着面前两人你一句我一句,明明脸上都挂着笑,说出口的话却都是争锋相对:“啊?我”
“行啊,人多热闹嘛。”
“可不是嘛。”
轻乔默默闭上嘴,这女人啊,一旦失去了理智,相持不下的口不择言,就算是个普渡众生的和尚,也得要杀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