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席楼的林荫道旁,拱形的玻璃罩护着两方花地,花田被修整的边角圆润,日光打下来,被过滤掉直面的热烈,余下淡淡的温情,均匀的覆盖了整片花田,只若是细细打量,就是满腹的疑窦。
“唉,语凝姐,这花田看着像是精装的,怎么是个毛坯的啊?”蜜糖上前摸摸透明的光罩,是暖的。
辈子摸摸蜜糖的脑袋“可怜孩子,小小年纪眼神就不太好使。”
“呵呵,起开,我和雨凝姐说话呢。”
沈雨凝回过神“什么?”
“我说这花田修这么好,花呢?”
沈雨凝半蹲下身子,眼神示意蜜糖凑近些“这不是花杆子嘛,现在是看不到什么,天黑了才开,月花嘛,就这个习性。”
“花开如满月,确实值得一观。”
蜜糖狐疑的看着辈子“你见过?”
“没有啊”辈子摇摇头“只是听说这种花罕见,觉得有缘。”
“要点脸,什么跟什么,就有缘了,人给你开花看了吗”耳边蜜糖又开始吵吵起来,辈子没跟她争,她一向不和她争这些,只是最近身边好像很多人都开始谈及月花,这几天脑子里经常会出现一些画面,说是幼时的回忆,又毫无印象,说是幻想出来的,又感觉有些模糊的熟悉,画面显示的总是同一个地方,如果真的是凭空想象,那也应该是在记忆里存在着与之相关的深刻事物。
辈子最后归结于大概小时候在什么地方看到过的,没有玻璃罩的掩护,夜色下盛开的肆意,那时候天上也有一轮满月,月光辉映,朵朵剔透,身边有人问她是否感觉到孤凉,明明是那样浪漫的景色。
现在想起,或许是那人心里孤凉,所以看什么都罩着一层冰凉的透明壳子,自然觉得静谧是件难以忍受的事情。
辈子回过神,发现自己背包带子被拉起老高,中间一段被蜜糖攥在手里走在前面,正和语凝姐说的起劲,自己被牵着往前走,她们已经不在刚才的林荫道上了,越往前越嘈杂。
“辈子?”
沈雨萌不知道什么时候没跟在自己姐姐身边,倒是落在后面看着辈子,不时拉她一把,让她不至于撞到人,所以第一时间发现了辈子的回神。
“我们这是往哪去?”
沈雨萌看了一眼依旧高挂的书包带子,神色自然的牵住辈子的手,加快了脚下的步子,带子瞬间下垂,悬空成弯弯一道弧线“你忘了今天是迎新吗,我们这是要去主席广场,报到、社团、公布通告都在那里。”
说起报道,辈子突然想起昨天晚上为了壮胆,打给蜜糖的那通视频电话“雨萌,我听蜜糖说,你没有报美术系吗?”
沈雨萌‘噗嗤’一笑“我姐说的吧?”
辈子尴尬的‘恩’了声,蜜糖电话里确实是说,是语凝姐告诉她的,至于为什么告诉她,自然是因为告诉她可以省去好大一番功夫,你看,自己这不是就知道了,说不定没有那通电话,蜜糖也会主动打过来,另外两个想是知道的更早,毕竟邵年就住蜜糖正对面,他那位名义上的‘哥哥’,被自家妈指使着朝附近几家跑得勤,认识了石邵年,大约性格相投,倒是来往密切起来,蜜糖电话里好一通骂,生生让辈子在空旷的街道上笑的像个傻子。
蜜糖的那个设计师继母不得不说,倒是很有手段,送的礼,没有一家退回来的,由此可见,‘小三’也是要分级别的,像叶怡遥这种有手艺傍身的就是比那些空有美貌的吃香些,辈子和蜜糖感慨这些的时候,蜜糖沉默了好半天,才干巴巴吐出一句‘下金蛋的母鸡那也是母鸡,最后都要被宰了吃肉。’辈子憋住笑意把最后一句话闷在心里‘只要她能一直下金蛋,没准儿哪天就被主人家安排着颐养天年了,别说她家的这只,下的是个儿子。’
辈子说着说着又没了声音,沈雨萌好笑的看她一眼,转过头继续低头看路。
“雨萌为什么最后转报了文学系?”辈子忽又开了口。
沈雨萌抬头笑道“我们之中,只有你一个报了文学系,我想着可以陪陪你,反正我也没有什么大的理想,哪个系都一样。”
辈子万万没想到得到这么一个答案,在她的认知中,沈家妹妹最是温顺,比起自己的心宽,她更多的,是懂事,沈家这些年家中不太顺,先是母亲常年托病的身体没撑下去,沈父与沈母虽是联姻组家,但确是青梅竹马的情谊,豪门大家之中,难得相守,却没能白头,沈雨萌自沈母离世,更加安静少言,在她身上,几乎寻不到一丝富家女多少会有的骄扬傲气,无论做什么都是梨涡浅浅,和声细语,大家都以为雨萌这次照例是跟着姐姐,同去一系,毕竟语凝姐骨子里是个妹控,总要事事关照着才安得下心,不想跟着自己选了个冷门专业,原是蜜糖干得出来的事,只有这个理由却不是那傻丫头能想得到的贴心。
辈子费解道“语凝姐竟然肯放你去别的系”眼神戏谑“你不会是瞒着语凝姐报的吧?”
沈雨萌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是我瞒了姐姐,已经道过谦了,姐姐说,的亏是辈子你,有你看着,也算放心。”
倒吸一口气停在原地,头上的王冠太重,辈子感觉自己生生被压矮了几厘米,张口正要说什么,身侧一个用力,脚下踉跄着前扑了几步,辛苦雨萌及时扶住了自己,才没一头摔在水泥地上,前头突然发觉拽不动的蜜糖‘咦’了一声,看向身后,赶紧松了手,辈子看看身旁扶着自己的雨萌,又看看站在原地一脸费神的蜜糖,暗道,果然是人比人,气死人,开口道:‘语凝姐。’
沈语凝疑惑道:“什么?”
辈子:“你放心,我一定会看顾好雨萌”看了看依旧茫然的蜜糖“蜜糖以后就交给你了,她爱惹事,你,下手不要太狠。”
蜜糖大怒:“许辈子,你把我当什么了。”
“辈子,我刚才不是这个意思”沈雨萌心中一阵失笑,张口想要解释:“姐姐只是将我们安排在了一个寝室,说有你看着,她能放心一点。”
沈语凝:“只是让你在寝室帮我看着点,怎么听你的意思,就成了换妹妹了。一个又懂事又贴心,一个只惹事还易怒,我可不跟你换,太亏。”
辈子面不改色,一手揽上雨萌的肩膀:“你看,我没说错吧,要是让蜜糖知道邵年哥在我们面前抱怨她是个惹事的性子,她一定会生气的。”
妄语突如其来,沈雨萌眼睛里闪过无措,又眨了眨,但很快就镇定道:“好像是生气了,不过我们刚才那番话是有点过分,蜜糖生气是应该的。”
辈子心中惊叹,雨萌平日里看起来柔弱,可这应变能力倒是厉害,扯起谎来,几乎毫无端倪,人,当真是不能貌相。
蜜糖显然并没有轻易相信对方的鬼话,质问道:“那换妹妹又是怎么回事,什么下手不要太狠?”
辈子:“你自己报的专业自己清楚,我们两个上课的地方离了大半个校区,只有语凝姐和你离得近,你性格冲动又没什么心眼,我想着让语凝姐多看着你,就和她让我帮忙看着雨萌一样,说到底,我们以前总在一处,如今不能常见,还不是心里放心不下你,不是每个人都是和我一样的脾气,愿意让你...”
辈子越往下说,想说的也越多,一番肺腑,情之所至,言不由己。
蜜糖越听越没了生气的心气,最心虚之处在于大部分还都是实话,那些年给对方挖下的坑,虽然自己并不是故意的,但也并不能改变辈子因为自己遭过罪的事实:“行了,我知道了,你别说了。”
煽情时分,蜜糖硬着头皮说出的应景话,很是别扭:“你也不用担心我什么,更不用找人看着我,我自己会照顾自己,也会,经常来找你。行了,快走吧,不是还要去主席广场吗...”
虽然很有蜜糖好糊弄的因素在,但辈子这嘴上一通诡辩的功夫也是直让沈家姐妹叹服。
沈语凝疑惑道:“你这么会诓人,怎么还能老被蜜糖坑呢?”
“对呀,辈子,当初志愿单的事,你如果对许妈也能据理力争,她可能也不会...”沈雨萌话说一半,又闭了口。
辈子微笑道:“那怎么能一样呢,有些招数,是永远不能用在自家人身上的。”
沈语凝无法理解道:“只是一些小事,用了也无伤大雅,辈子你就是想的太多了。”
辈子笑着道:“干什么纠结这个,该走了,蜜糖跑的都没影了。”
一个人的真心,是会被潜移默化影响的,就像小时候上学迟到,次数多了,就很难再回到准时,因为你的心在这件事上已经降低了标准,而标准,好降却难升...可这些,也不过是严于律己而已,普遍而言,的确无伤大雅。
沈雨萌若有所思的低下头,辈子这个人,一向是盐于律己,甜以待人,那些未说出口的话,她隐隐明白,只是若换成自己,或许会因为无关紧要而并不在乎如何达成,同样温柔,这就是她和自己最大的区别。
大约,子艺哥也是因为这一份不同,才会对辈子更加喜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