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
一天,这座云深不知处的寺庙来一个青年和尚。和尚肥头大耳,样貌却是堂堂君子风。这和尚披着与佛门清净意明显不符的大红袈裟,走起路来龙行虎步,手上一串念珠捻得劈啪作响,隐有金铁相交的声音。若由人近前相闻,却有檀香隐隐,沁人肺腑。
“师傅。”青年和尚一屁股坐在老和尚旁边的蒲团之上,喊了一声后也不再言语,兀自龇牙咧嘴揉着大腿,仿若那边很是痛苦。其脖颈后又有佛祖金印闪烁,像是以大法力养伤。
老和尚念完经,径自起身,走到偏厅。这次没有跪在蒲团,只是定定站在那,念佛超度。
大堂处肥胖君子和尚后来也进了偏殿,没有像老和尚那样虔诚念经,只是静静看着偏殿之上那个意气风发却又尖嘴猴腮的雕像。那本来仙气缭绕,佛意盎然的法相此时已经灰败残破,连那震天杵地的棒子也落了尘土。
盯了一会,许是烦闷,肥头大耳和尚闷声对老和尚发起牢骚:“你念这《往生咒》有何用处?别说那远去的佛祖,既是师兄听了又会快意几分?他可是会怜惜你这番好意?还是会活过来喊你一声师傅?”
老和尚也不恼,只等念完了经,又肃穆站了一会,这才看向胖和尚:“你三师弟呢?”
“哼,他可是逍遥得很,谁能晓得,当初寡言少语,木讷慎言,被师傅和佛祖大加夸赞定能成佛的的老三竟然在佛灭道消后的今天,抛开一身佛理竟修得了一身佛戾。成了那厮的狗腿。我现在怀疑,大师兄和那匹傻马竟然阴沟翻船,指不定便与这叛徒有关。”
见老和尚波澜不惊,胖和尚更加生气:“当初佛祖金身破败,诸天显化说明他已坠道。大师兄劝你抛去根本以便远离灾祸,你不听,偏要飞蛾扑火。可怜这泼猴为了救你陷入囹圄——”
胖和尚说着,言语间激愤了许多,颇有张牙舞爪之趋。
此时,那尖嘴猴腮雕像破碎,一络腮胡子金身罗汉模样中年和尚从虚空走来,居高临下,轻轻一喝:“师傅,许久不见,甚是想念啊。”
胖和尚已经是如临大敌,手一挥,九齿钉耙已然握在手中。不过不知是经历大战还是如何,本来变化自如的钉耙已经破损严重,连耙身都扭曲变形,甚是难看。他还是站在了老和尚身前。
老和尚缓缓抬头看了看那络腮胡和尚,叹了口气,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师傅,如今佛道凋零,你们的佛门法术已是无根之水,与大道无关。何必执迷不悟,口称佛号不止?你看二师兄本就佛果比我深远,论法力更是强我甚多,如今竟然被我手下小妖破了法相,害得他腿上少了些筋骨。竟是罪过了。”
老和尚不言语,手从袈裟一探,拿出一人形木偶。随着老和尚口中轻念,那木偶越来越逼真,越来越灵气,最后竟然有了生物的气息。
胖和尚不喜反惊,络腮胡和尚也是神情莫名,最后叹了口气:“师傅,这是何苦?我无意伤害两位尊长,此次来此只是想请两位——”
胖和尚厉声恫吓:“老四,闭上你那臭嘴,莫在吐字发声。”
络腮胡看向胖和尚:“罢了,师傅既然已有归去之意,悟净就随了师傅的意吧!老二,你可是愿意跟我回去?面见新主?”
说话间,老和尚手中木偶活灵活现到在其掌中闪烁翻滚,灵气逼人。已然是孕有灵智之生物。
络腮胡和尚轻声说道:“师傅,悟净也不阻拦与你,且与你说,不论你把此生灵送到过去还是未来,或者现在遥远的某处。吾之视线即为神主的世界。这木偶你不该当我的面拿出。拿出来,你的所有图谋均是无用功。”
老和尚呵呵笑了:“老衲从未认同神主之道就比佛祖以及仙庭之主强了。他们之消失定有深意。佛祖在时,都堪不破我这主管命运的掌中佛国神通,你那新神主主人,想要看出我这把戏,怕也是要费力了。”
说话间,老和尚手一挥,那生灵就消失在他掌中。
“八戒,好自珍重。”对胖和尚微笑言语一声,老和尚也缓缓坐下,脑海翻腾无量劫,回想过去种种未来种种,轻笑一声自己佛号:“南无旃檀功德佛。”
一时间,老和尚背后显化金刚光明,琉璃宝炎,梵音缭绕,佛印大放光明。无尽禅唱盘旋。
冥冥中一声冷哼,无尽虚空中飞来一朵黑炎。奔着异象扑了过去。
老僧左手定印,右手触地印,见那黑炎微微一笑,低称“功德无量”,便有无数功德之花凭空洒落。除去一朵功德之花隐入他掌中佛国跟随那木偶生灵,其余皆化作怒目菩萨金刚状,手持各种法器与黑炎撞在一起。
铁树银花一般,光辉灿烂。
佛法深湛的老和尚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展现战斗性佛法。
冥冥中又有一声冷哼。
一切又归于平凡。
老僧再也不动,闭目微笑。周身化作琉璃舍利,佛意内敛不散。
这个老和尚平凡一生,临终倒是声势浩大。即使佛灭道消之后,仍有此威势,可见其佛法深湛。
轰隆!
老和尚幻化的这片空间一时间坍塌在即。
络腮胡和尚停顿片刻,看向胖和尚:“老二,昔日吾等同殿称臣,隶属于玉皇大帝麾下。你贵为雷祖旗下北极四圣之一的天蓬元帅,司掌天河正法。我只是小小的卷帘人,虽然时常在玉帝眼前聆听道法真意,但注定无官位在身。再高也只是散人一个。因缘际会小千世界拜师成兄弟,今日何必刀兵相见?”
胖和尚怪叫一声:“怎的?给玉帝掀门帘的门童今日杀兄弑师,很有成就感不是?莫要人前显圣,你猪爷爷昔日我敢凌霄宝殿怒喝玉帝,今日也敢唾骂你那新主。”
络腮胡和尚淡淡道:“昔日老二一怒为红颜,当日在场吾甚是钦佩。就是不知霓裳仙子知不知趣?”
胖和尚双目猩红,怪叫一声,冲向了络腮胡和尚。
络腮胡和尚面目冷峻,手一挥,降妖宝铲握在手中。这昔日天庭之主御赐的“外嵌宝霞光耀,内钻金瑞气凝”的道家神兵,此时通体漆黑,只有诡异黑炎赋予其上。
这对同时经历了九九八十一佛门劫难修得正果的师兄弟,在不计岁月后,再次战斗在一起。
这场战斗时间不长,范围不广。就像是一件很小的事情。就连络腮胡和尚此后再也没跟他人提起。
像是一件小之不能再小之事。
只是不知某处某人在黑焱中睁眼,轻轻冷笑:“小小功德木偶能有何用处?我只咒你永世轮回在小千世界,沉沦翻滚,不得觉醒大道。咒你灵性缺失,不得成佛。咒你轮回坎坷,半道崩殂。咒你收徒讲道之世万般横死。咒你生必有异,易归幽冥。咒你永生永世不得入三千大世界,不能得见如来。”
他慢慢闭上了眼睛。周身黑焱弥漫,如天地初生五德聚集时遁去的万般邪恶在世具现。
这些诅咒如活化一般,幽灵四散,如天地至理,归入天道。
大千世界,诸多位面。
时光荏苒如初,风云流逝。
转眼不计多少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