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意已定,王十一铁扇猛摇,根根扇骨晃做一团吐信毒牙,笼罩夏召周身死穴,把夏召逼退两步,让何、陈、阮三人缓了一口气,退至王十一身后站定。
王十一逼退夏召,却未进击,与三人站在一处,沉声道:“青龙战阵!”
四人平日里切磋演练,诸般战阵早已烂熟于胸,转瞬间便身形转圜,以何遇鹿为阵眼,结成了速攻之青龙战阵。
一时间,何遇鹿身形好似化作百个,疾蜂迅蜓般穿梭缭绕,一对短匕雨打芭蕉猛攻不绰;王十一身形一纵,竟也不输于何遇鹿,与阮蓝舒左右夹攻,似穿花蝶影,令人眼花缭乱;陈百年则把巨大铜人当大盾使唤,抵挡夏召刺向三人的短匕。
夏召遇此突变,果如王十一所料般乱了阵脚,一改之前闲庭信步般的逍遥洒脱,左躲右闪间连退七步,眼看着距那战圈也不过七八尺之遥。
何遇鹿见状心中大喜,使出独门绝技“蜻蛉闪”,双匕合一,以身作柄,化作一道电光,直刺夏召躯干,便是不把此子洞穿而过,也要将其撞飞出场。
见此声势,狂妄如夏召亦不敢托大硬抗,身形一闪,闪至何遇鹿侧面。
此时二人本距离尚远,何遇鹿半途提气拧身,欲再度出手,此时夏召竟突发惊人之举!
只见夏召手腕一扬,居然把唯一的兵刃——短匕当做暗器飞射出去,直奔何遇鹿肋下要害!
若是他时,以何遇鹿踏柳渡河的身手,定可轻松避过;但此时,白衫老者急于抢攻,生生截停自己身形,强行提气而动,再想于此百力俱发无以为继之时,闪避夏召的赌命一击,势比登天。
但秦王禁卫的四圣战阵,传承百年,久经磨砺,又岂是如此容易破解的?
陈百年一声怒吼,铜人当胸,以身为盾,挡下了夏召势在必得的一击。
只听“咣”的一声巨响,漆黑短匕与铜人相撞,竟似巨锤重斧般,把铜人撞到陈百年胸口,直把这九尺壮汉撞得连退两步,才懵懂懂稳住身形。
眼看夏召赌上一切的拼死一击未能竟功,反倒失了手中兵刃,其余三人俱都一喜,唯有王十一暗叫“不好!”
然而,晚矣。
只听夏召长笑出声,身形一晃而没,下一瞬间已出现在陈百年身前,一双手掌闪着黑红的光芒,似奔雷洪水般骤然推出!
原来夏召在王十一变阵之初,便已窥破其中奥妙,佯装手足无措,难以支绌;实则在闪避退让之际,逐渐牵引着四人的走位,终于卖个破绽,引得何遇鹿猛攻,把四人聚在了一条直线。
“嗡哄”一声巨响,夏召的两只肉掌与陈百年独脚铜人贴在一起,竟发出金铁轰鸣,震得距离最近的几名内侍以手掩耳,仍止不住地脑内嗡响。
陈百年只觉得好似被百头巨象、千头蛮牛撞在了胸口,三百余斤的巨躯连带着独脚铜人弹丸般向后飞了出去,先是宽阔铁背抵住了不及闪避的何遇鹿,随后与王十一、阮蓝舒二人撞做一团。
四人直飞出去两三丈远,才分作四处翻滚出场外。
好在夏召裂地开山的铁掌落在了铜人身上,掌力被其吸收了十之七八,四人虽被巨力推滚得七荤八素,却也没受甚致命伤害。
身未陨,意难平。
以四敌一,仍被一掌之威震得灰头土面,王十一等人羞愤已极,恨不得自戕当场,再也顾不得什么颜面道义,怒吼着便欲冲入战圈,将面带恼人笑意的夏召乱刃分尸。
夏召嘿然一笑,“仓啷”一声龙吟凤鸣响彻殿堂,重拾入手的短剑随着一道深苍电芒悍然出鞘,四人只觉得无尽杀意升腾而起,仿如身至地狱深渊,面对恶鬼厉魔,脚步不由得一滞。
这一瞬之间,王十一等人便都死了一次。
只见夏召身似鬼魅,迅如雷电,竟好似同时出现在四人身前,手中短剑轻挥,“嗤嗤”几下轻响后,又回到原处站定,面带玩味,笑看四人。
王十一等人在刚才一刹那,仿佛眼见口中獠牙参差滴血落地的异状妖魔,伸出利爪把自己的脖子拧断,抓起身躯嚼烂吞噬,惊呼惨叫都来不及发一声,就在准瞬间回到了青平白日,眼前站着的,还是披头散发脸挂邪笑的青年。
低头望去,四人却是心中惊骇:王十一的扇柄根部、陈百年的铜人脖颈、阮蓝舒的软剑柄首、何遇鹿的双匕侧面,均留下了一道轻巧划痕!
秦王禁卫长手中之兵,哪一柄不是出自名师、凝萃精金、千锤百炼,岂有凡物?
却在瞬时之间,轻巧接触之下,便被划出痕迹,夏召手中短匕竟锋锐若斯?
倘若方才短匕划过的不是四人手中兵刃,而是脖颈,那现在立在当场的,恐怕便是四具无头死尸了吧?
即便只是赤手空拳,方才如城锤击弩般轰飞四人的双掌,若不是瞄准铜人,而是轰在肉躯之上,能否有谁侥幸活命?
再往前想些,若是开战之初,夏召便短刃出窍,仗着神兵之利,四人又可撑过几合不败、不死?
几番思量下,王十一等人汗透衣衫,跪倒于地,向秦王禀道:“王上,我等自诩无敌于天下,却是观井之蛙,螳臂当车。夏先生武艺绝伦,宽容仁厚,取我等性命如囊中取物,却一再手下留情,我等输得心服口服。”
“自此之后,我等再无颜面觍居禁卫之长,请辞归家,还请大王恩准。”
扑通一声,却是夏召跪在四人身旁,肃容上禀道:“王上,四位猛士武艺不凡、旷达磊落,夏召一介武夫,孟莽无知,仗着神兵利器胜过一招半式,却心生敬仰。”
“恳请王上下旨,我愿与四位猛士结为异姓兄弟,相辅相帮,永世不背,为王上、为大秦的千秋基业,洒尽我等满腔热血!”
嬴政闻言猛然站起,朗声大笑,道:“好啊!好啊!我大秦有这般忠勇雄壮之士,何军不可摧,何国不可破?”
“今日,寡人准你等五人为兄弟,各赐爵一级,赏百金。”
“明日俱至寡人内殿,再有商议。”
王十一等人于最得意的武之一道,以四敌一以阵法围攻,亦被夏召无情击败,本都心灰意冷,打算辞官归家,做个闲散富家翁,终生再不提这“武”字;却没料到狂徒夏召脸面豹变,给四人留足了转圜的余地。
王十一与大哥、三弟、四妹对望,一个眼神便心意已知,四人均都钦佩夏召的身手气度,又有秦王旨意,给足了几人颜面,却也是一件好事。当场跪倒领旨谢恩,与夏召在这秦王殿上一同饮了内侍奉上的御酒,结为兄弟。
按年岁排下来,却是夏召年岁最幼,做了五弟。
但下得殿堂,王十一便再也不肯做这禁卫长之首,其余三人听惯了王十一的话,也一致推夏召为首。
夏召也不推辞,言道:“自今日起,我兄弟五人异体同心,谁做首位,便当冲锋陷阵于前,抵死护卫于后,做那最先战死之人。”
“夏召家中虽有长兄幼弟,但却一心行于医道,平素里与我没甚话讲。”
“今日里添了几位神勇非凡的哥姐,夏召心中实在欢喜得紧。”
“既然哥姐抬爱,让我做这首位,我便不再推辞,莫显得见了外,小家子气。”
“但夏召今日于此立誓,但凡夏召有一口气在,便舍了性命,也要保得哥姐们平安。”
“有违此誓,神裂魂散,永沦无间!”
蓬头散发的青年,消瘦脸庞上永远挂着玩味的坏笑,但眼神却一片真挚,向着王十一等人伸出了手。
“生则共战,死则同所。有违此誓,永沦无间!”
五只强有力的手掌搭在了一处,秦国建国以来最强的隐秘部队——王前帝车卫的最初五位星君同声宣下铮铮誓言,响彻在宽广肃杀的咸阳宫殿前广场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