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恋毕业那年就和那个男孩结婚了。这是她自己认准相伴一生的人，即便婚礼简单，流程草草，她还是把自己嫁给了他。
婚后不就，她就怀了孕，十月怀胎生了个女儿。
就在孩子一岁左右的一天，她接到老李的电话，老李的声音疲惫而急促，让她赶紧回去。
她问发生了什么事，老李沉吟片刻，告诉她，她的哥哥，李志没了。
她忘记了是怎么挂断的电话，仿佛一声惊雷，让她震惊得不知所措。
她的眼泪如决堤的水，她声嘶力竭的哭了起来。
她哭了一会儿，强撑着收拾了东西，就和他一起坐车回家去。
路上她想了很多很多，想起了她前几日做的梦，梦里梦到李志走了，变成了一只猪，而且有一个人砍下了猪的头。
此刻她才明白那是李志濒死跟她的感应，她们血脉相连，这是他们之间的心电感应啊。
这是李志生病的第十年。
这十年里他一个人跑出去几次，两次被人洗劫一空，打得遍体鳞伤。还有一次跑到深圳半个多月，家人还以为他早已死在了外面。直到后来深圳警方打电话过来，老李他们才找到他。
李志在两年前就已经彻底发狂，动不动就要打要杀。程小梅和老李把他关在了一间什么都没有屋里，地上铺着床板和棉絮，他吃喝拉撒全在那里。
李恋去给他送过饭，被子里，床旁边到处是大便，那一次李恋竭力隐忍，一出来还是忍不住吐了。
李志被关了两年多，刚开始他一有机会就会跑，直到有一天晚上他跑出去去被堵了门，心急之下翻到了三楼楼顶，他从楼顶翻过去，试图翻到与李恋家相隔几户的，新做起来并未安装门的房子楼顶上然后逃跑。
只是夜色太黑，他的眼睛也有很严重的近视，他翻到了那家却在跨越楼顶阳台的时候一脚踩空，从三楼落下。中途被一块伸出去的模板缓冲了一下，然后直接掉落在了马路边。
老李和程小梅一直追到阳台上，听到他的呻吟声才把他找到。两个人用三轮车才把他拖了回来。看着一地的血迹，程小梅眼泪止不住的流，她害怕被人发现，连夜清理干净。
李志这一摔，摔断了左腿，老李和程小梅给他做了简单的包扎，也并没有再做其他的治疗。
李志在她们的心里早就已经是个祸害，而李志自己也是几次三番把自己陷入了绝境。
李恋想起来在三年前李志曾经自己骑着三轮车出去，最后却在公路上倒车，发动机着火点燃了油箱，他全身烧伤，面积百分之三十以上。
而这一次摔，则彻底让他躺在床上不能动弹将近一年。
李恋猜想李志肯定摔坏了内脏，因为程小梅说，李志回来以后他的大便里都是血。
李志这一跤摔了之后，她就像变了一个人。除了痛骂老李和程小梅，他不认识一个人。他有时候半夜突然唱歌，唱的曲调让人听着毛骨悚然。
他还会突然对着空气说话，对着空气笑，仿佛那里真的有人在跟他交谈。
在李志走之前的那个春节李恋还回去住了一晚，那时候他听到他半夜唱歌，又听到他的大声叫喊。他大叫大唱，李恋很多都听不太懂，她只依稀记得他叹息了一声，说过这么一句“唉，只可以我李志一生至此了。。。”那时候是年初三，李恋只觉得是他的胡言乱语，并没有多想。
李恋回来以后，大概过了一个星期，连续三晚做了同一个梦。再到今天，她接到这个电话。
一路上他陪着她一句话都没有说，他只是紧紧抓着她的手。有些情绪需要发泄出来，否则放在心里只会是穿肠的毒药。
李恋一直在流泪，对于这个哥哥，她有太多的遗憾。
无论是谁，在面对亲人离去之时一定会痛彻心扉。甚至恍如在梦难以接受。
不论曾经李志和李恋的关系如何，在死亡这件事上一切过往都显得不再重要。李恋一幕幕回想，在记忆里关于李志的所有点滴，仿佛一场电影，在她脑海里放映，同时也给她衍生出无限的悲痛。
车子直接到了老家，那个曾经送走了她奶奶的地方。只是多年无人打理，早已是荒草丛生，倍感凄凉。
一下车就看到程小梅坐在门外哀戚的背影，李艳站在一旁，正以手拭泪。
李恋哭着跑了过去，问“他人呢？”程小梅指了指禁闭的门：“在给他洗，换衣服。。。你别进去啊。。。”说着就哽咽了。她的眼睛又红又肿，脸上满是落寞。
李艳过来抱住了她，然后姐妹两个人相拥痛哭。
程小梅也在一旁不断用衣角擦着眼泪。李恋拍拍李艳的肩膀，彼此放开，李恋过去给了程小梅一个大大的拥抱，良久才放开。
这时候紧关系的门打开了，程小梅让她们进去看他最后一眼。
李艳和李恋进去了，一张窄小的门板，李志平静的躺在上面，眼睛禁闭，黑黑的眼圈，嘴巴微张，塞着一团纸。
李恋伸手想把纸团拿掉，才刚拿起，就看到有白沫从他嘴里涌出。老李赶紧把纸团又塞了回去。
李恋别过脸，只是泪如雨下。
老李又和一个赶来帮忙的人一起，给李志脚上套上袜子，又给他穿上干净的衣服。那是一件灰色的老式西服，和一件黑色的长裤。
李恋心里想着，这应该是李志穿过的最好的衣服吧。。。眼泪就又流了出来。。。
她推开门走了出去，看到院子后面的大路口已经停放好了一口棺木，新刷的油漆仿佛还没有怎么干，李华和几个人正在七手八脚的往里面填充石灰，大家都没有说话，静悄悄的。
老家这些年大部分的人都搬了出去，只有极少的老人小孩在家里留守。李恋老家附近更是荒芜，基本都是门窗紧闭，荒草丛生。李恋连个过路人都没有看到。
天气很好，暖洋洋的。正月十四，这个日子。。。却成了他的忌日。从老李口中断断续续透露的信息里，李志可能是死于凌晨四点左右，没有确切的时间，一切都只是猜测。。。。
李志生日是农历十一月十四，忌日农历一月十四。
也许是个巧合，可是这个巧合却让人莫名的心碎。生与死，也许都逃不过冥冥之中注定的宿命，何时来，何时走，或许每个人都有定数。只是悲叹李志他28年的生命，李恋不胜唏嘘。到底前世是犯下了怎样滔天的罪恶，今生要受如此多的磨难。又或许，他的来世将会是泼天的富贵，来弥补今生所受刑罚。
李恋又回去，她突然很想再看李志一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