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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鸡脚婆

岭南的春天来得格外早一些,三月初,一踏上南国的土地,便觉得一股暖湿的气息扑面而来。车过处,红花羊蹄甲开得浓艳娇娆,一树繁花,满城缤纷。

对广东,印象最深的是花树,其次便是广东人的吃。广东人的确能吃,他们有早茶、下午茶,还有晚茶。广东早茶的品种,竟然有100余种,什么水晶虾饺皇、蜜汁叉烧包、绿茶糯米糍、鸡丝粉卷、甘露酥、香麻豆沙酥、迷你蛋塔仔……光听名字,就让人食指大动。

广东有一道名菜叫龙虎凤大斗。哼哼,广州人真会夸张,他们把蛇叫龙,把猫叫虎,管鸡叫凤。于是,鸡翅膀就成了凤翼,鸡头就成了凤头,如果以此类推,该把鸡屁股称作凤尾,但是错矣,鸡屁股不叫凤尾,叫凤尾的是莴苣叶——清雅碧绿的莴苣叶因形似传说中的凤凰尾巴而美其名为凤尾。台州人实在,没有那么多花花肠子,也没那么多诗情画意,我们这里把鸡爪称为鸡脚婆,也有写成鸡脚爬的。

尽管广东人说话做事有点夸张,不过,广东人的早茶中,那道豉汁蒸凤爪,浓香酥软,质地肥厚,发得又大又松软,一吮脱骨,味道相当不俗。吹牛如果有功力打底,那就不是吹牛,而是实力了。广东早晚茶里还有道白玉凤爪,白白净净,别有风味。我们这里的鸡爪是上不了大台面的,但广东的鸡爪可以当小吃,可以当大菜。广东有一道靓汤,叫花生鸡脚汤,广东人相信以形补形,鸡脚是广东民间常用的补益汤水材料。广东的报纸在清明时还煞有介事地推荐“广东银”食黑豆花生鸡脚煲猪脊骨,说鸡脚富含骨胶原和胶原蛋白,入汤不寒不燥不油腻,有补益健脾、健筋强骨之效,还可以调摄情志。

鸡爪看上去不起眼,但可以做出很多美食,除了广东的豉汁蒸凤爪,还有客家名菜盐焗凤爪,味道鲜美,口感奇特。前些年到重庆丰都鬼城,吃到过丰都三绝。三绝为鬼城麻辣鸡块、丰都小抄手,还有就是泡椒凤爪。这泡椒凤爪软硬适中,酸辣单纯,滋味清爽。

吃鸡爪有时能增加人的幸福指数,最近看到一则报道,题目相当八卦《潜规则:现实中还真不是你想潜就能潜》,文中引用某经纪人的话说:“你想横店那种荒僻地方,吃个鸡爪子都觉得幸福,没有娱乐,演员又是荷尔蒙那么旺盛的年轻人,相互潜一潜也正常。”

吃个鸡爪子感到幸福的,并不只远离家人在横店拍戏的演员,那些爱喝个小酒的爷们、爱吃个零嘴的娘们,也是视鸡爪为美食的。上海的熟食摊点卖麻油鸡、酱鸭、白肚、叉烧、牛肉、素鸡等熟食卤菜,也卖鸡爪。他们管鸡爪叫醉爪,放水里略煮,加绍兴老酒,再放山西陈醋,清淡、爽口、开胃。夏天傍晚,住在石库门的男人把桌椅搬到通风的弄堂口,喝一口啤酒,啃一只鸡爪,上海小男人的日子不要太惬意哦。

北京街头的熟食铺子里有酱鸡手卖。为什么叫鸡手,我想不明白。广东人把猪脚叫猪手,北京人称之为手的却是鸡的爪,这种南北称呼上的差异,让我相当纠结。

江南的熟食摊也有鸡爪,有红、白两种,前者浓油赤酱,蕴涵一种洒脱直率的江湖豪气在其中,后者丰腴又白净,像美人肥白的玉手,卖相很好,但据说是用那什么泡发的,说这话的人在医院工作,表情一本正经,我从此不敢买。

我爱吃鸡零狗碎的杂物,如果来一道全鸡全鸭,我的筷子一定冲着鸡爪鸭掌而去,别的基本不碰。如果有人质疑我的吃法,我会开玩笑说,鸡头要分给座中长官,脖子要分给副职,鸡翅分给属下,至于鸡爪,则责无旁贷地夹到座中文化人的碗里。鸡爪给捏笔杆的人吃是有道理的,因为拿笔杆的人都有一双比鸡爪好看不到哪儿去的手,青筋毕露,骨节突出,而且瘦骨嶙峋。

鸡爪有脱骨与不脱骨两种。脱骨的鸡爪,有椒麻鸡掌、拆骨掌翅之类,皆脆嫩可口。把鸡爪脱骨,我认为多此一举。啃鸡爪关键在于一个啃,费老大劲咬丁点肉,吊你胃口,激你馋劲,越吃越想吃。鸡爪不让人啃还有什么吃头!就像吃剥了壳的袋装瓜子、核桃似的,省心是省心,但没劲透顶。啃鸡爪有点像谈情说爱,要遮遮掩掩,要云里雾里,要进一步退两步,还要欲擒故纵,才能激进对方的斗志,要是一开始就直奔主题,双方事后都会兴味索然的。千回百转的爱情,一定比手到擒来的感情更让人珍惜,得不到手的,尤其让人回味追思。所以古人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是有道理的。啃鸡爪也是同样的道理。《吕氏春秋》里也说:“齐王之食鸡也,必食其跖,数千而后足。”鸡跖,鸡爪也。就是齐王,他也是亲自用嘴啃鸡爪,没叫别人代劳的呀。

泡脚凤爪:啃鸡爪关键在于一个啃,费老大劲咬丁点肉,吊你胃口,激你馋劲,越吃越想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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