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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水潺不是软骨头

水潺又叫豆腐鱼,因为它的肉如豆腐一般白嫩细软,凭良心说,水潺嫩软如豆腐不假,但豆腐哪有水潺鲜美呢!

水潺还有个更霸气的名字,叫龙头鱼。宁波人有一道下饭的小菜叫龙头鲓,就是用重盐腌渍晒干的水潺,咸到发苦。一小段龙头鲓可以下一大碗饭,宁波人真会过日子啊。别地方的人不太吃得惯龙头鲓,嫌它味道死咸,还说宁波人太会“做人家”了。

水潺晒干后成为水潺干,味也鲜美。我见过渔民晒水潺干,细竹枝从水潺的大嘴巴穿过,穿成一串后放到露天的架子上晾晒。水潺风干后,通体金黄,称为“风潺”。水潺干可保存许久。下酒时,蒸一些水潺干吃吃,味道比龙头鲓好多了。有人问我,龙头鲓和水潺干哪个更好吃?我说,吃龙头鲓和水潺干的区别在于,一个是活着,一个是生活。

别小看水潺,其实它可以做成许多美食,古人有“鱼之味,乃百味之味,吃了鱼,百味无味”的说法,红烧水潺的鲜美完全可以证明这一点。我以为,水潺最好吃的做法就是红烧,将水潺切成数段,加调味品腌渍,炒时加上葱蒜料酒,油汪汪红亮亮的一盘红烧水潺上来,又嫩又鲜。有一次我请一帮外地来的作家到码头吃夜排档,上了一大桌“大牌”海鲜,他们看不上,唯独对红烧水潺念念不忘,说下回还要来吃。其实,海边的人请客人吃海鲜,极少向人推荐水潺的,因为好吃的海鲜实在太多了,水潺便宜,过去几块钱就能买一大堆,招待客人总觉得不够档次。不过你不用担心水潺受冷落,味蕾敏感的吃货,总能像星探一样发掘出美味的水潺来。北方有客到舟山,吃了水潺后大为称道,问这是什么鱼,舟山人煞有介事地说,这叫“东海小白龙”,是海鲜中的至味,要一百元一条呢。北方客人觉得舟山人太好客了,这么贵的“东海小白龙”,给他们一人一条,已经够客气了,没想到自己一说好吃,舟山人又给他们上了一大盘!舟山人,真够意思啊!

水潺有各种吃法,裹上面粉油炸后的水潺,外脆内嫩,鲜香扑鼻。至于水潺跟咸菜一起,烧成咸菜水潺汤——暗绿的咸菜、雪白的水潺,汤之鲜、肉之嫩、味之厚,简直是色香味俱佳的人间美味。水潺烧豆腐,更不错,一大锅白白嫩嫩的物事在汤里翻滚,你简直分不清哪是水潺哪是豆腐,总归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那汤鲜得你眉毛都要掉下来。

水潺还可做成水潺饼,也有称龙头鱼饼的,将水潺去掉头尾和脊柱骨,和上淀粉置锅中煎,煎至两面微黄即可食用。

水潺水分多,不易保存,过夜了的水潺口感就差远了,一经冰冻更要不得,有水产贩子用福尔马林泡水潺,外形看看跟新鲜水潺没两样,但是一下锅,就现了原形,端上来一尝,水潺的味道既苦又涩,吃这种水潺真是没意思极了。

我们这个地方民风彪悍,人多粗犷豪放,瞧不起“软潺”——本地俚语以此意谓此人软骨头,没有女人喜欢“软潺”的男人。其实,说水潺软弱有点冤枉它,“水潺”看上去软,但却属“硬骨鱼纲”。水潺的鱼骨虽然又细又软,不值一提。但它不是省油的灯,它长着一张大嘴,有一圈细密锋利的牙齿,身披铠甲的虾兵蟹将,有时也会成为它的口中餐,所以叫龙头鱼不是浪得虚名。用水潺喂鸡,鸡会被卡住喉管,立马毙命。我有一位师兄,姓戴,诨名“戴花”,发迹前在乡下中学教书,乡下中学伙食不好,他肚子里缺油水,女朋友带他回家见准丈母娘,师兄看到院子里有一只母鸡,眼睛一转,趁丈母娘在厨房忙碌,偷偷把水潺喂给鸡吃,鸡吃后,倒地不起。准丈母娘不知所以然,好好的一只下蛋母鸡,为什么说断气就断气,只好把母鸡杀了,师兄吃得满嘴流油回校,洋洋得意向我们吹嘘,自己如何用水潺智取老母鸡。

水潺还可当灯点,腌过后的水潺经过太阳曝晒,往灯台上一插,能当成蜡烛点,点着后遍体幽蓝,过去渔家常用水潺当灯,这大概也算是海边一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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