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秀英没跟家里任何人打招呼就去了广州。反正大河村的那个家对于他来说从来都是个“菜园门”,想进就进,想出就出。不过她仍痴人做梦,心想等赚了钱回来,再告诉刘大郎也不迟。谁不喜欢钱呢,兴许见到花花绿绿的票子,刘大强就不会计较起她跑广的事。
她一路兴冲冲跟着妹妹黄秀丽来到县城里的汽车站。第一次出远门,她见到什么都很新鲜。汽车站里,人山人海,车水马龙,煞是热闹!那些女人个个像即将出征的战士,既兴奋又紧张。来送别的大多是她们的男人,他们不住地跟这些女人打招呼,叮嘱她们在外面要注意安全,吃饱穿暖。女人们嘱咐男人们在家把田种好,把孩子带好。给黄秀丽送行的是她的小叔子,一个腼腆憨厚的农村汉子,面色腊黄,双目雪亮。他总是和黄秀丽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深情的目光里时不时闪现出一丝不忍。黄秀丽不时地冲他叫:“回去吧,回去吧。”
他迟疑地站在一个不显眼的地方,一直等汽车启动了还怔怔地站在那里。黄秀英想起什么,探出头对他说:“小杰,我走了,家里的小侄子就交给你了。”小杰愣了一下,回答道:“放心吧,我会把小侄子带好的。”
在他们告别的时候,四周也在上演着各种各样的离别场景:有跟着车跑一阵的,有含着眼泪挥着手的,有泣不成声哭起来的……
黄秀英从未感到如比孤独过,她发现她是这个世界上可有可无的人。
一路摇摇晃晃来到广州。黄秀英从来没有坐这么长的车,难过得要命,一路呕吐不止。捱到广州时,黄秀英已经不能动弹。歇了几天,方才活络起来。
黄秀丽是个站街女,就是站在街头、公园、码头和路边拉客的那类。找这种乐子的男人无非是些小商小贩、工厂的打工者、工地上的民工等低层次的男人。五块钱做个小活,几十块钱做个大活,经济实惠的价码满足的是大众化的需求。
头一天,黄秀英跟着黄秀丽站街,吓得心惊肉跳。在一条不到十几米黑灯瞎火的巷子里,一溜儿排着几十个女人,个个涂脂抹粉,搔首弄姿。有四十出头的大妈,有刚长大成人的青涩少女,最多的是结了婚的女人。他们三五成群,倚在又黑又脏的出租屋的门边。巷子里终日不见太阳,充溢着劣质的香水味、体味与臭水沟里的腐败味。她们像一群警觉的老鼠,张着耳朵等待着男人们上门。
那些女人见到有男人来了,就赶紧笑脸相迎,做出各种挑逗的动作。有吹口哨的,有打招呼的,有干脆用胸蹭过去的,更有开门见山地问话的:“先生,要不要上去放松下,包你终生难忘。”
黄秀丽是个老手,叼着一支烟,见到来了男人,并不主动上前搭讪,而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对着空气吐出一缕缕蓝幽幽的烟,擦身而过之际适时地抛一个迷离而妩媚的眼神。男人的魂立即给勾走了。男人受宠若惊、小心翼翼上前询价。
黄秀丽给出一个招牌式的笑,说:“钱好说,玩得舒服就好。”
男人见这阵势,多半迫不及待地说:“好好好……”黄秀丽有本事,总能把一个小活做成一个大活,让做大活的还能心甘情愿地给她小费。黄秀英对她的本事自是佩服万分。
黄秀英头一天接的第一个男人,是个本地农民。她站在一堆女人里,男人们来来往往就是没人搭理她。生意好的女人跑上跑下,马不停蹄,气喘吁吁。她傻傻地站在那里坐冷板凳,无人问津。
高峰的时间,巷子里安静得可怕。来了一个尖嘴猴腮的老头,在几个落单的女人中走来走去,用一双色迷迷的眼睛像苍蝇一样盯着她们的胸部、屁股看过来看过去。最后站在黄秀英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