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有居民600余人的赤城,彻底被肃清了。
第六次睁开了双眼,天亮了,一夜里他醒了六次,对于他来说漆黑的夜空比较习惯,而阳光有些过于刺眼了,使他不得不再次合上。
“我们,现在在哪儿?”
他起身,看着已经被清兰熄灭了的篝火,淡淡的青烟从焦黑的废墟中悠然而生,那么轻盈地悄无声息,离开赤城的第六天,他们在森林露宿了一宿。
整理好为数不多的行装后,清兰抬头回答道:“这里是黑布之森,十年前砚星太傅就是在这里击败了欧平公爵的最后一支公爵势力的。”
如果可以这样来形容一场胜仗的话,那这个词就非“神来之笔”莫属了,砚星在黑布之森仅用三百人就彻底歼灭了欧平的3万天刑军,为达戈与之统一达戈疆域画上了完美的句点,这场战役至今还为人所津津乐道,然而,延湘叶却只是这样回答:
“哦…”
原本想调动他失落情绪的清兰,看到这种反应,也低下了头,不再说什么了。
踏入洪州的旅馆后,延湘叶没有再遇到过追杀者,甚至这个地方没有任何人认识他,这对他来说是极其庆幸的事情,这就意味着他将不再看到自己的剑魂割碎别人身体所产生的鲜红色场景了。
天空下着雨,一滴一滴地划过窗际,却足以让街区上的人狼狈地四处逃窜,纷纷寻求遮雨。
他踩在雨点迸溅的青石板街道上,任由它自头顶蔓延全身,雨水从脸上淌到下巴,再落到衣领上,不久,街道上空无一人,只剩雨点,把他细微的脚步声。
彻底淹没了。
雨停了,屋顶的积水配合着屋檐上演着赏心悦目的水帘景观,青石板的地面到处布满了低洼的水坑,像极了一面面不规则形状的镜子,他的身影在这些镜子上一次又一次的出现,他也不知道他要去哪里,或者是他能去哪里。
京都,他的家,离他越来越远,渐渐的成为了一个遥不可及的触摸。
前面小饭馆一样的建筑里传来了小小的嘈杂,慢慢的,小小的嘈杂不断升级,演变成为了大规模的争吵,再慢慢的,一个大型物体径直被人从饭馆里扔了出来,在空中完美地对抛物线原理进行一番阐释后不偏不倚砸到了延湘叶面前的水坑上,溅起的水花沾湿了他的裤脚。
“哎呀哎呀,真是抱歉了,你的衣服很贵吧?”
眼下的人,微卷粗糙的头发,粗横的眉毛,拉里拉碴的胡须渣子,傻傻地与低着头的湘叶上下四目相对,湘叶瞥了瞥自己的裤脚,朝他伸出了手。
饭馆里的人朝他们指指点点,不知道什么时候连延湘叶也成为吃霸王餐的同伴了。
被拉起来后,他掸了掸身上的灰尘,擦了擦水渍,对延湘叶道谢,可延湘叶一声没有回答,从他身旁绕了过去,折回方向朝旅馆走。
胡子男一路跟着他,从左窜到右,一直和他搭话,延湘叶一个字也没有说,一直看着前面,最后他放弃了尾随,叹了口气,目光有些深邃:
“真是个难相处的家伙呢……”
狭窄的巷口充满了发霉的味道,爬满青苔的墙砖让人看起来有那么一些恶心,进入巷子后,延湘叶停下了脚步,目视前方,想等待着什么一样。
以常人的肉眼是无法分辨一个空间里忽然间增加了一个你根本无法测量他速度的人,他就这样站在延湘叶的不远处,后腰的腰带上挂着一把长剑,修长的身影伫立在在那里,两边垂下的鬓发自然而顺直。他,感到自己血脉快喷张了,身体的血液开始莫名其妙的升温,眼睛一阵针扎一般疼痛,使他根本无法站立。
这种压迫感紧紧地吸引着他,连动弹都做不到,甚至发动剑魂都一样。
撕心裂肺的痛楚后,他放下了手。
右眼的瞳孔,化为了深红色的光点,发束落在了地上,细长的头发散乱了,森林一样稠密地,隐藏了自己的左眼,唯一可见的。
正是那血一般的深红。
眼前的一切都不明朗,意识和视线一样的模糊,眼前的男子身形在晃动,像是分了五六个分身一样,来回摇摆,眼睛的痛楚使他连叫声痛的机会都没有,突然间,眼前被笼罩了。
捂着眼睛抬起头,他显得那么高大,崩力的强大死死将自己压制的连支起膝盖都做不到,他清清楚楚的看到了自己的痛苦,而自己看到的,只是一个面具,这种情景,和梦境是一样的。
也许是人的求生本能让他伸起右手,在排除痛苦的情况下解放剑魂,深红色的光束环绕在手上,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剑魂什么时候变成了这种颜色,与地上水洼里自己倒影的那只眼睛如出一辙。
那个男人见状伸出手抓住了他的手腕,稍微一用力,光芒渐渐转淡,直到消失。
这时延湘叶发现,他已经无法感觉到剑魂了,更谈不上预期同步解放。
“总有一天…”
面具男伸出另一只手利索地从腰际拔出了自己的剑,又迅速插回鞘中,延湘叶的右手腕离奇地被拉开了一道伤口,鲜血却没有流出一滴,面具男的手发出深蓝色的光芒,不久,延湘叶的伤口愈合了,深红色的瞳孔也消失了。
他放开了延湘叶的手,延湘叶的手腕出现了奇怪的黑色斑纹,面具男转过身去:
“你会憎恨这股力量…”
意识消失了,耳畔只有这一句在不停的回响。
醒来的时候,他已经躺在了旅店的床上,清兰和往常一样担忧的看着自己,窗户上还坐着一个熟悉又有点陌生的身影。
“哟,你可醒了。”
明亮的晨光洒在他的身上,他嘴里叼了一根草,依旧是微卷粗糙的头发,粗横的眉毛,以及那拉里拉碴的胡须渣子。
对于延湘叶来说,停留在他记忆里的,只有那个面具男的声音,抬手探了探额头,觉得左眼已经不再疼了,而抬手之际,赫然映入眼帘的是:
袖子向肘部滑落时显而易见的黑色斑纹,像是一记大锤狠狠地砸了他的脑门一下。
因为,他再也找不到逃避面具男存在的理由了,斑纹就是铁一般的事实。
“喂喂喂,你也太没礼貌的吧?”
胡须男子唇上的青草上下浮动着,压低声调抱怨着被忽视的不满,从窗台上轻轻跳下,掸了掸身上的灰尘:
“真是的,背了你好久,连声谢谢也没有…”
从清兰的眼神中,他肯定了胡须男子说话的真实性,掀起被子下了床,短短地与他的视线相对了之后,淡淡地挪动淡紫色的双唇:
“谢谢你…”
周围的温度在上升,几乎在延湘叶说完话的瞬间,他赫然出现在胡须男子的面前,身上淡紫色的剑魂笼罩了他,眼神变得极其犀利。东山绰可以精准感觉到他身上的剑魂自己是见过的,这根本就是前京城九守之一的钟原所持有的剑魂。
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轻轻一跃,跳过了他的头顶,清兰瞬间错愕了,延湘叶的剑魂自己是见过的,可之前的感觉和现在完全不同,里面充斥了很多的杀气。
“哎呀哎呀,怎么说来就来?”
胡须男子翘腿坐在椅子上,从桌上拿走一个橘子在手上丢来丢去,用望眼欲穿的眼神看着不远处的延湘叶:
“这样不就等于暴露了自己了么?”
延湘叶冷视了他一会儿,像风吹淡了轻烟,慢慢散掉了剑魂:
“你到底是什么人?”
几乎是异口同声,东山绰和延湘叶说出的话一模一样。
“我还在找钟原的剑魂呢?没想到就在你这儿,你就是延湘叶吧?”
胡须男子清清楚楚地知道他不能和延湘叶交手,不然光义一定会拔光自己的胡子,想到这里他就打了一个冷颤,肩膀抖了抖。
“那么…你又是谁?”
面对延湘叶的质问,他挠了挠头,叹了口气:
“别误会,我可不是你的敌人。”
他将橘子丢向延湘叶,被延湘叶一手接到,紧紧地攥在手里。
“我的名字叫东山绰,是你父亲的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