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很多美好再也回不去了。中学时代,我们在一个废弃的庙里上课,那时教室里没有空调,天气也没有现在这么热,窗户敞开着,听着老师讲台上沙沙地板书,和窗外的虫鸣。院子里是一棵树,我们不知道他的年龄,三五个人是合抱不过来的。课余时间,我们都在树下找到读书或吵闹的所在,透过树荫,时有苍鹰在高空翱翔。教室外墙有一面墙皮脱落,里面竟然有一幅石刻的中国地图,我彼时看着地图,想象着未来。
教室的隔壁,是学校很小的图书馆,藏书有限,却回味无穷。那年暑假,我借过纪伯伦的书,读得如痴如醉。自习课的时候,我也在读,总觉得那时既有体力,又有心力,打三个小时篮球不会累,读三个小时书眼不花。偶尔还要维持一下班上秩序,自己小声说话的同时,看一看教室后门的窗户,有没有老师眼镜里发出的犀利寒光。
那时我的老师是十分认真求索的。院子里总有一盏微弱的灯光,每天早上5点就亮起,那位一年四季穿着军绿裤子、戴着高度眼睛的数学老师,您讲的课我用力记笔记了,可还是听不懂。我还记得化学老师的氢氦锂铍硼,也还记得历史老师的夏商与西周,还有物理老师发ρ那个音时的神韵表情和英语老师在我将ship读成sheep时的开怀大笑,还有那位音乐老师,您带我进城参加比赛,为我买的牛肉面,您却什么都没有吃。
那位在搞怪的同学,奇特笑声的最后一排,下课后抱着篮球冲向操场的瞬间,语文背课文时把旧时的老爷们故意读成老爷们儿的那位兄弟,还有为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和我打架的那几位,我们都在树下罚过站,屁股挨过踢,你们都记得吗,还有那个女同学,你收到我的纸条了吗,你到底同意不同意啊。
好多年没有联系了,老师们都退休了吧,同学们也都老了吧,我真的记不清你们的名字,很多很多都记不清了。我只记得我们当时背靠着大树,穿着那么难看的校服,有说有笑的,无忧无虑的,偶尔出门买个冰棍,买瓶汽水,买份炒饼。走读的我,每天背负着你们给我的艰巨任务,一书包的煎饼和烧饼,每天晚自习统计,第二天早起去买好,那个谁谁谁煎饼上要放5个鸡蛋来着,然后背上热腾腾的冒着白烟的书包一路骑到学校,有几次迟到或被教务老师撞见了,挨了批评。但进教室时,你们一个个望眼欲穿的,好像命运的托付,我怎能忘怀。于是中午回家不午休了,那些为你们邮寄的信,他们收到了吗,那些为你们买到的杂志,你们还留着呢吗,那个骑着自行车的我,后面还坐着那个她吗。
偶尔同学发来旧时照片,我还会想着能不能回到那段时光的轻盈体重和帅气面庞,用钢笔小心翼翼地在照片背后标注姓名。我们一路跌跌撞撞,遍体鳞伤,你曾经的那些理想、心愿、给同窗的寄语祝福都实现了吗,我依旧赞美那些边哭泣边向前奔跑的人。夜晚不再年轻,他也会失眠,忧虑和期待着天明。每天,我看到一个日落,想我还在思索,便迎接下一个日出。在那个最最纯真的年代,在那个十六七岁的花季雨季,好似一片少经扰动的净土,蓝天白云,天地绵亘,有大美而不言。宝蓝天空的雄鹰,有的展翅腾空,有的敛翼归来。那里的花开得肥肥的,恣情绽放,草绿得美美的,闲性悠悠。花草也与我们相互感通,时而静谧,时而激昂,一帧又一帧的美景。在那个无边无垠、无时无空的世界里,我们播撒着年少的轻扬,浇灌着青春的自由。那些悠远的剪影,谈人生,言理想,诉感伤。闭上眼睛,你还能感受到那时的一缕阳光和一阵轻风吗,他们都停止了脚步,聆听着你的倾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