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名载史册（1）
今天的梦境，似乎与以往……不，是与这两年的梦境都不一样。
「事到如今，策略已经无法扭转败局了，先保证玄德的安全为最优先选项。」
身材窈窕标致，一袭青色汉服沾染了些许血迹，手中的长刀是她得意的武器，只是与平常不同，那本该燃烧着战意的赤色双眸填满了不甘与无奈。
「嘁，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我赞同那个女人的观点。玄德哥哥往北逃走吧，一直逃到到幽州，只要你活着就还有希望……」
娇小一些的短发少女挥舞着手中的长矛，击落了来自暗处的几支箭矢，但很明显她已经快要力竭了，稚嫩的脸上刻满了严肃与认真。
——这是不得不认真对待的情景。
城门被攻破，对方的火攻又如愿以偿，来不及撤走的百姓和士兵们乱作一团，援兵迟迟未倒，这些因素压倒性的将她们推向败北的断头台。
“……”
这是……我？我的视角就在二人身后，我的感觉只有挫败，而挫败感又被自责淹没。视野中的景象慌张的转换着，似乎是在寻找自己可以接受的部分，但——那是不可能的，完全的不堪入目。
焦灼的地狱刻在了脑海中，恐惧、更深的挫败感、更沉重的自责……导致这一切的，是我。
「翼德，你明白我要说什么吧？带上玄德先走，这里我断后就好，千万不能让玄德死掉！」
「你在说什么鬼话！你不是已经连刀都拿不稳了么！你这种没用的女人才该苟活下去，别浪费我的觉悟啊！」
似乎二人总是在争吵，但今天她们争吵的内容是谁来苟活下去，而她们都将名额推给对方。无论是谁留下来都是必死的局面，就算是冲出去，活下来的胜算也不大……她们是清楚这一点的。
“……放弃……吧。什么都救不了的……放弃我吧……”
没出息的念头似乎顺理成章，只有说出自暴自弃的话才能减轻一些负罪感，但对于自己所犯下的过错和罪孽来说，也不过是杯水车薪。
「玄德……」
长发少女将长刀放下，向我的方向走来。在朦胧的视线中，柔软又带有余温的感触留在了我的脸颊之上，那是她的唇。
「好了，在此战死我也无憾了，逃出去基本也是不可能了吧……那就，战至最后一刻吧！想要玄德的命就得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
被火光映照着的绯红色脸颊，湿润的眼角被高温蒸发，那一瞬间心脏被抓紧的感觉几乎要了我的命，在那一刻我甚至忘记了呼吸。
「翼德，对不起，我要先走一步了。因为我的刀刃要为玄德挥舞，我这条性命注定要用在这里了……之后，就拜托了。」
重新拾起长刀，望着一旁呆然的短发少女，长发少女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后头也不回的向前走去，似乎不想让自己后悔。
「想要我关羽的首级，你们还早一万年呢！有信心打败武圣的话就一起上啊——！！」
长发少女冲了出去，远处似乎是大队的人群，混杂着马蹄声和甲胄兵器等金属碰撞的声音，少女清楚这一点，然后出击迎敌了。
“她……做了……什么？”
「……笨女人，脑袋里到底填充的是什么啊？是棉花还是朽木啊？」
“喂……她究竟——”
短发少女虽然说了句调侃的话，可无论语气还是那紧攥着的拳头都能感觉出，她的心情可没有句子那么轻松。
「既然那个女人在最后撒了娇，那我们之间的胜负也结束了，对不起……我只能这么选择了。」
少女将腰间的葫芦取下，将里面的东西一饮而尽，葫芦摔在地上碎成两半，残存的液体被高温蒸发而飘散在空气中。
“你也……要走吗？”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呢，毕竟玄德哥哥选择放弃了呀，但我们能做的只有拼尽全力去战斗，希望玄德哥哥能够振作起来吧——在看到我们最后的战斗之后，如果能振奋的话也值当了！」
短发少女也来到了我面前，展开双臂抱住了我的身体，切实的存在感传导到神经之中，随之而来的还有她逐渐增加的力道，和无论如何都不想放手的不舍。
「任性的话我也不想多说，去了那边我还会选择喜欢你，陪着你一起冒险……我可不像那个女人一样，到了这个时候只想着自己。」
然而，再怎么不舍也有分别的时候，环抱着的双臂逐渐撤去力道，那份存在感也逐渐远离我。我虽然想要伸出手去阻止，不，我有强烈的欲望想留住她，可身体却没有动弹一分一毫。
“不……不要走……”
口中只能拼凑出这些话，除此以外，什么都做不到。
「为玄德哥哥战斗是我一生都不会后悔的决定，即使是现在也一样哦~」
少女拔起了插在一旁的长矛，强行挥舞了起来，小小的身影奔赴向前方。
「那么……在死掉之前多杀几个吧！想去投胎就来啊！死在我张翼德的长矛下算是你们这些渣滓最后的价值了吧！啊哈哈哈哈——！！」
前方传来了惨叫声，以及兵器刀刃碰撞的声音，透过浓烟还可以依稀看到摩擦生出的细小火花，那是二人在打最后一战的证明。
“为什么要回来啊……为什么不听我的话……我明明下了死命令，为什么……”
但这苍白无力的自我质疑是没有意义的，我清楚她们一定会回来，就像她们对我来说很重要一样，我之于她们也很重要，是不可能会被抛弃的存在。
那两个人就是在摒弃了天真的想法之后决定为我而战，直至最后都是为了我而战斗，选择以此结束自己的性命。
“可恶——！如果不是我专断独行的话！如果不是我强行突破的话——！她们……所有人……”
是啊，这份自责感要把我溺死了，高温和刀刃没有伤及我分毫，但这份自我厌恶快要将自己窒息了。
“我算什么君主啊！我有个屁的主角光环啊！我为什么要冒这个险啊——！为什么我这么自负……这么傲慢……”
惨叫声和建筑坍塌的声音在耳边的回荡，马蹄踏在地面上的声音越来越近了，还有兵刃互相碰撞的声音，但这些我已经很难听到了。
“全部都是我的错……”
让我在这自责中溺亡吧。
让我被自我厌恶杀掉吧。
让我为自己的狂妄和傲慢赎罪吧——
“不行哦~毅霖大人，还不能放弃哦~”
那个声音，是谁来着……
什么啊，原本都要被自责淹没了……
为什么还要、抓住我的手，阻止我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