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缓缓地醒了过来,感觉到眼前一片闪亮,完全无法睁开眼睛。晕眩中发现好像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努力想动动手,却浑身酸麻动弹不得,只有指尖勉力动了动。但仅仅身体这么微弱地动了一下,我立刻发现是哪里不对了。
我没有在海里。
指尖的感觉明显是在空气而不是水里划过,而脸上的触觉似乎是什么硬物,接下来身体更多的感觉开始复苏。昏迷之前那难忘的窒息感让我下意识深呼吸了一口,咸咸的空气此刻让我感觉到无比美好。
我一个激灵,勉强爆发出一股力气,手撑着坐了起来。手掌的感觉让我确认,我也许正在一艘船的甲板上,说不定就是福昌号上。
心里惊疑地猜测着各种可能性,但怎么都不得其解。我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试图听到有什么声音,可只听到海水拍打船舷的细微响声,四周一片寂静。
眼睛的刺痛逐渐减退,在睁开眼之前,我有一种预感,可能见到的景象会超出我的想象。又坐了一阵,直到我觉得积累起足够的勇气,才猛然睁开了眼睛。
很多年以后,我依然清晰地记得当我睁开眼时,所看到的一切——那种震撼已经无法用语言形容。
我醒来时的判断没有错,自己果然是躺在福昌号上,四周没有一丝一毫的雾气,那股跟随了我们许久的浓雾似乎从来就没有存在过。七哥站在不远处,手里拿着一根木棍,在聚精会神地叉鱼。
之前已经残破不堪的福昌号现在只能算是一块大船板了,海面上漂浮着无数的垃圾,直到看到不远处浮着的一块巨大残骸,浮着的那一面露出几行日本字,我才带着一些不解地确定这真的就是那艘日本军舰。
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心里怦怦直跳,在海面无数的残骸中紧张地寻找着,发现了许多日军的尸体,都穿着黄色的军服,面朝下混在船的碎片里。我感觉自己像处在修罗场中,不敢仔细去看,只是寻找着阿娣的身影,想发现点儿什么,却怎么也找不到。
阳光照在身上,我却感觉到从身体里面渗透出来的疲惫,忽然之间,我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有种不真实的感觉,我抬头,问了一句很傻的话:“七哥,我们还能活着到南洋吗?”
七哥笑着拍了我的脑袋一下,坚定地说:“能,你看——”
我朝他指的方向看去,忽然就看到了海平面的尽头,出现了一长片绿色的线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