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残局花了大半夜的时间,把所有的尸体都扔下海之后,我已经疲累得麻木了。这种麻木更多是来自心里的。
说实话,我很诧异自己这么快就能接受这样的现实,做出这些事情后依然如此平静。杀第一个人时,我以为自己会崩溃,会发抖。曾在药铺给那些泉州城里的游侠治病的时候,听过有人吹嘘自己第一次杀人的感受,他形容那是一种地狱般的磨炼,会不由自主地发抖,甚至还会恶心地呕吐。
“但杀过人后,就再也不一样了。”我到现在都记得他说这句话时的得意和狠戾眼神。
我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杀人,既没有新仇,也没有宿怨,而且还是那种没有反抗能力的人。身体内没有任何激烈的情绪来阻止我这样做,直到现在我也觉得自己做得没错。我想,这场撕杀造成的最终后果是福昌号上只剩下蛟爷、阿娣、全叔、黑皮蔡、七哥和我6个人了。我必须这样做。因为我想活下去。
蛟爷又喊我过去,看样子阿娣的状况好像有些不妙,她躺在蛟爷的怀里说起了胡话,我赶紧拿出银针,想像以往那样让她安静下来。但这次她却仍然在迷糊中不停地扭动喊叫,也许是之前的血腥一幕对她的刺激太大了。
我心急如焚,一边注意着别让银针断在阿娣身体里,一边说着好话哄她。挨了几分钟,她才没有继续呻吟,好似睡了过去,我已经累得满头大汗。蛟爷紧紧把阿娣搂住,在那种无能为力的沮丧之下,能看得出他对这个女儿其实是有多么的疼爱。
我看向远处,刚才小小的一些骚动过后,深夜的海面已经无风而动,掀起了轻微的皱褶。我长出一口气,真切地感觉到为什么淘海客会说阿娣就是一个炸药桶。之后的日子,这姑娘会是一个最大的麻烦。
收拾妥当后,我躺了下来,周围的呼吸声沉重,不时伴随着几声打鼾,我不知道时间,但看着墨色浓重的天空,大概天也快亮了。今夜真正能睡着的人应该不多,这些鼾声是蛟爷发出来的,但我觉得,他这个枭雄一样的人物自从船毁后就显得心事重重,他的鼾声,很可能是装出来让其他人安心的。
睡梦中的蛟爷,看上去比平常苍老憔悴得多,就像一个普通的中年渔民,一脸坦然安详。看样子并没有被良心折磨,如此,我也就坦然了。
叹了一口气,我开始想一个最要命的问题,它摆在我的眼前,让人无法回避,那就是,接下来,我和七哥该怎么办?
船失去了动力,我们接下来的行驶方向,都要靠老天爷来决定,运气好的话,我们也许还有机会漂回陆地,运气不好的话,我们也许会漂进大洋深处,永远靠不了岸了。
我不会打渔,也不够强壮,唯一会的只是一些医术,也许在船上还会有些用,总体说来不太妙。想到这里我几乎一筹莫展,已经没法继续思考下去,看来只能紧靠这蛟爷这棵大树,靠他的经验,才可能有些活下来的希望。
当夜我带着这种焦虑睡了过去,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扛下来,但我必须去扛。只是没有想到,麻烦竟是来得如此之快。
第二天等我蒙眬地醒转,第一时间就觉得气氛有些不对,昏暗的船舱里点起了火把,所有人的脸色都很奇怪。
我心里正在盘算这一觉睡了多久,怎么天还没有亮,又看见全叔和黑皮蔡都老老实实地坐在周围,眼神中没有了之前的那种跋扈,取而代之的是恐惧。我扫过去,发现七哥,甚至蛟爷的眼中都是深深的困惑和担忧。
“发生了什么事?”我不禁开口问道。
七哥道:“闽生,你去外面看看。”
我应声往舱外看去,发现黑暗中一片混沌,整个海上起了大雾,那雾极为厚重,已经将整艘船包裹起来,一时间什么都无法看见,整个空间全都被灰白色的雾给填满,我伸出手去,手就完全埋进了雾里,说不出的压抑和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