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叔叔叫什么,我不知;他几岁了,我也不知,他是什么时候上的山,我也不知。我只记得,他长得极好看,站在师父旁时最是养眼,就好像天生便是一对儿。
他来的那日,接近傍晚,天还未黑,但却阴沉沉,灰蒙蒙的,我猜想应是有一场很大的雨吧。四处都是一片灰黄,总是说不清什么颜色。狂风吹着山顶的树,誓要使出全身的力气,将那长成或是未长成的树木,统统折断。山上的天气平日里虽多变,但那阵风,却是我那多年来,最大的一阵。
平日里这个时候,师父自是在喝酒的。那日自是也不会例外。还是那块石头,还是那个姿势。不过我总觉得,那日师父与平时大一样,虽所作所为与平日并无二异,但背影里总透着我不懂怅然。那日师父穿着一身红衣,那是一种很红很红的颜色,远远望去,就像披着一身鲜血。师父的穿衣颜色,平日里都是以青色,白色。我还从未见师父穿过这般艳丽的颜色。红的刺眼,红的阴沉,美的绝伦。端坐在石头上,我都要以为是天上掉下来仙女。
那日,叔叔来到山顶,在师父身后整整站了一夜。看着师父的背影,看的出神,连眼睛都不眨。看的久了,双眼通红,却还是直直地看着;仿佛他一眨眼师父就会飞到天上,继续做她的仙女。那双眼里含着欣喜,不,是欣慰,也不是,是愧疚。到底是什么,我不懂。或许是那日我在那山顶看的他们太久了,疲惫间,我竟觉得他与师父又几分相似。那里相似呢,我说不出,只是有这样的一种感觉罢了。那日,师父喝的烂醉,躺在岩石上,静静的,仿佛这世间万物都与她无关。她睡的哪样沉,定是不知有人在她身后整整看了她一夜。
将近凌晨,那叔叔才离开。走时,他叫醒了我。给了我一块手帕,那手帕通体雪白,我少有见过那样纯正的白。他对我说,这手帕是我师父的,现在也算是物归原主了。他走后,若师父问起,就跟师父说,有位姓九的先生来过,她一听自会明白。这手帕也一齐给她。若师父不问……,不问,不问就莫要告诉师父他今夜来过。我自是不肯的,这位姓九的叔叔,虽长得极好,但谁知是不是我师父厌恶之人。若是,像我师父这般重情重义之人,遇上厌恶之人,岂不是反招了我师父的烦心,不如不给的好。师父对我这般好,我自是要为我师父多想一想。
那姓九的叔叔听了我这翻话,便将手帕收了回去。他说,也罢,也罢!这手帕还是我自己留个念想吧。长霜有你这一个护着她的徒弟,也安了我的心。话说完,看了看天,想是到了他要走的时候。回过头,最后看了我师父一眼,便走了。昨夜那样大的乌云,竟滴雨也未下。这天到也真是奇怪。
那姓九的叔叔走后,师父接连睡了七日才醒。着实把我吓了一跳,可怜当时我都抱着随师父而去的心态,守着师父。在那几天里,可是把我从小没有受的担惊受怕都给补了回来。我从小便跟着师父,身边再无一人,若师父死了,我在这世上又有何牵挂,不如随师父一同走过奈何桥,也好有个伴儿。我守在师父身旁,也不知为她祷告了多少次,慰问了天上不知道多少大罗神仙。索性天上的神仙看我这样乖巧的娃娃,如此无依无靠,实在不忍,便让师父回到我身边。师父醒时,看到我如此眼泪汪汪的守在她身边。着实也被吓了一跳。你想,若是你睡了七日,醒来时自是昏昏沉沉的,一睁眼,便看见一个满脸鼻涕眼泪,头发又乱的如鸡窝一般的半大娃娃,自然也是要被吓大一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