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香的味道越来越近,没有脚步声,没有任何声音,只有浅浅的风声。
苏瞳睁不开眼,神智仅仅回来半分,便又随着那道使她熟悉万分的味道和奇怪的被凝视的感觉而渐渐昏睡过去。
一道白影站在床边,深深凝视床中熟睡的三人。
两个胖胖的,眼角有泪的孩子,那个消瘦了许多,面色苍白,同样是眼角有泪的女人。
苏瞳是一个并不喜落泪的女子,可她偏偏为他而掉过太多眼泪。
抬手,以温暖的指腹轻轻抹去她眼角的湿意,站在床边,静静看着挤在一起的三人,凌司炀的嘴角不由弯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
“瞳儿……”
昏睡中的苏瞳似乎有所感觉,睫毛动了动,却未睁开眼。
凌司炀微笑,轻抚着她的眉眼,俯身在两个孩子脸上贴了贴脸,然后,温暖的唇落在苏瞳干裂的双唇上,没有动,仅是静静的贴着,安静而美好,贴了许久许久,直到她的睫毛动静越来越大,似乎要醒来,他才微微轻叹着起身,在她的颈间轻轻按住,直到苏瞳又安然的睡去。
旋身看着这简陋的宫殿,眸光轻转,便触及桌上的一叠纸。
他缓步走过去,纸上工整的小字使人动容,几乎叫他控制不住,差一点便将他们全部叫醒,告诉苏瞳,告诉孩子,他还活着。
那一天,我闭目在经殿的香雾中,蓦然听见你颂经中的真言;
那一月,我摇动所有的经筒,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尖;
那一年,磕长头匍匐在山路,不为觐见,只为贴着你的温暖;
那一世,转山转水转佛塔,不为修来世,只为途中与你相见;
那一月,我轻转过所有经筒,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纹;
那一年,我磕长头拥抱尘埃,不为朝佛,只为贴着你的温暖;
那一世,我细翻遍十万大山,不为修来世,只为路中能与你相遇;
只是,就在那一夜,我忘却了所有,抛却了信仰,舍弃了轮回……
…………
其实,没有人能强迫他凌司炀什么,若真要与花迟为敌,那花迟的威胁对于他来说,并不算什么。
他亦清楚花迟不会真的这样做,他的天性使然,两个孪生兄弟毕竟是孪生,命数与性子也几乎相同,只不过他们的人生出了一条岔路,他们走散了罢了。
他知晓花迟的心中在想什么,在顾忌什么,在放不下什么。
花迟伤害任何人,也不会伤害苏瞳和孩子,花迟恨任何人,他也不会去恨那个曾让他动过心的苏瞳。
凌司炀知道,他必须等。
等着瞳儿学会接受,因为他们人生的路太过跌宕,若她不学会接受,那未来的路将会理加难走。还要等着花迟放下,他对苏瞳自信,但两个孩子太小,任何的恐惧都会伤害他们幼小的心灵。
那份不足以构成威胁的威胁,凌司炀他,不得不得接受。
亦不得不与花迟去赌这一场结局。
尽管,其实对谁都不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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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一亮,苏瞳猛地睁开眼,怔怔的看着床顶,回忆漫天袭来。
坐起身,看见两个孩子在身旁睡的正香,她眉眼间瞬间布满温柔,小心的将两个孩子往身边靠了靠,随即,目光缓缓转眼窗外。
昨夜。
她似乎感觉到了他。
她明明就感觉到凌司炀在身边,即便她昏迷着,即便她无力睁开眼,但她还是感觉的到。
做了那么久的夫妻,不管他是凌司炀还是银风的时候,他身上的味道从来就没有变过,还有那淡淡的梨花味道……
看着寝宫里寂静无声,根本就没有人出现过的模样,苏瞳无力的轻叹,缓缓闭上眼。
半个时辰后——
苏瞳站在桌边,看着那叠似乎并没有被人动过的纸。
心头在猛烈的撞?击,就好像当初她发现被万箭穿心的凌司炀并没有死一样,那样惊喜交加,却又那样无措。
她抬起微颤的手指,将那叠只有她知道少了一张纸的白纸拿起,颤着手,拿起。
那是她昨天清晨起身后所写,每天她都会写一张,每一张上都是不同的诗,可是昨天的那一张不见了……
她正怀疑着,昨夜她的那种感觉是不是真实的。
因为手下的颤抖,手中的纸骤然散开,散落一地,苏瞳一惊,忙俯身要捡起,却是同时整个人僵僵的蹲在原地。
铺满红丝的双眼渐渐凝滞,随即圆睁,呆呆的看着从那叠纸中落出的一枝梨花。
好半天,才赫然将那枝梨花拾起,站起身,定定的看着手中的梨花许久,眼泪忽然间落的比平时还要多上许多,泪水打在梨花上,花瓣被湿润,绽放着更美丽更洁白的光泽。
“我懂了……”
“司炀……”
苏瞳忽然含着眼泪笑了,拿着梨花,转身打开寝宫的大门,迎着朝阳弯唇轻笑,仰起头闭上双眼任眼泪划落颈间。
凌司炀……凌司炀……凌司炀……凌司炀……
我亲爱的小白兔,我懂了,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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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明月城——
十三接到宫里传来的消息,本欲急急赶回去,看看苏瞳怎么样了,毕竟这半年来她身体虽然不济,但是第一次晕倒,她那样好强,不喜欢在人前表现虚弱,可他知道她究竟过的有多苦。
但还未动身,就因为许正南的挽留和这桩有些奇怪的案子而不得不留下,恰好又一次接到宫里的消息,苏瞳醒来后不仅吃东西,而且不再那么沉闷了,虽然话还是不多,但至少偶尔会陪陪两个孩子,他才放心下来,最终没有回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