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走,还等什么,快。”郑纲一边催促着我们,一边朝着那石豁口大步走去。我有点儿不敢相信自己眼睛里看见的这些都是真的,不敢相信我们从这石豁口进去后就又接近了天脐一步,并且很可能很快就能亲眼看见天脐,我甚至都有点儿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事实上这只是一个小小的开始,接下来发生的一幕让我更加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们几人快步跑到那石豁口后,只见里面一片漆黑,确切地说并不是里面一片漆黑,而是我们的眼前一片漆黑。也不知道是里面黑暗的浓度非常高,还是其他什么原因,我们的目光根本无法看进去,似乎就被距离自己两三米处的浓重黑暗给截断了,无论是我们身后的天光,还是我们的探照灯,都无法穿透那浓得离谱的黑暗。
黑得让人心里没底。
“怎么办?进不进?”欧阳发出这句问话的同时,又用征求意见的眼神扫视着我们几个人。我随着他的目光看向另外几个人,大家都没能果断地拿出意见来。其实这个局面我也是完全可以理解的,因为即使自己不怕死不怕出事,也总要为同行的伙伴着想一下。再者说眼前这浓密的黑暗也着实让人心底打怵。
“我先进。”本是走在后面的倒霉蛋侧身走到最前面来,边走边拿出了手电筒,迈开腿就要往里面走去,被我一把拉住了胳膊。
我做出的这个动作完全出自我的潜意识,等到空气中静默了几秒后,我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的举动。我知道我是怕倒霉蛋出事,一旦他出事,“花瓶”的命运就不可预知了。此时倒霉蛋的命就是“花瓶”的命,我潜意识拉住的不是倒霉蛋,而是“花瓶”。我低声说道:“让我先来。”一把拿过包爷手里的探照灯。欧阳抢着说“我先进去瞧瞧”,同时伸出手要过来抢探照灯,被我侧了下身子给躲了过去,他往前迈了一步又要过来抢,我伸出手掌做了个停止的动作示意他停了下来,他这才一百个不情愿地撤回了步子。
欧阳是怕我有危险才挺身而出的,我绝对不能让他代我冒险。
我转过头来看向倒霉蛋,本是想叮嘱他一定要救“花瓶”,可不管我用怎样听起来顺耳的话叮嘱都和“我现在替你玩儿命,就是为了让你用命来救我的女朋友”本质上毫无差别,我着实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于是刚转向他就立即转了回来,迈开步子就要朝那石豁口走去。哪知倒霉蛋竟然叫住了我:“喂……”我听到这声音后停下了脚步,转过身去看向他。他微笑着对我说道:“你放心,我会救你女朋友的,放心。”
我欣慰地冲他淡淡地笑了一下,似乎心里面的最后一点儿担忧都消失了,忽然大有一种视死如归的坦然。虽然前面的漆黑让这探照灯根本起不到什么明显的作用,但我还是举起了手里的探照灯,迈开步子就朝着那石豁口走了过去,上前走两步就走到了那豁口跟前。浓密的黑暗就在眼前,这是真正意义上的近在咫尺。
我害怕了,我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了自己的恐惧。我的心开始慌乱了起来,呼吸也变得急促了起来,我拿着探照灯的手也已经微微颤动了起来。我不断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能停下来,告诉自己要勇敢走下去。
我狠狠地咬着自己的嘴唇,想让自己尽可能地镇定下来,我终于鼓足勇气再次迈出了步子,可这步子迈得并不算大,并没有伸进那让人恐惧的黑暗之中。我就像是犯了错误后面壁一般站在了那浓重的漆黑之前,只要我再往前伸出手臂,只要我再往前迈出步子,只要我再往前探出头来,我就和那黑暗有了交集。但我实在是太害怕了,我真怕我一旦把自己的某个部位伸进那黑暗里,就会被那黑暗给吞噬掉。
我知道,后面的他们已经等得异常心焦了,但我浑身上下就像是被灌了铅一样,任凭我不断劝着自己,就是不敢往前前进,哪怕迈出极小极小的一步。
“我来吧。”我紧张得都没听见这是谁的声音,但我听见了脚步声已经在我身后响了起来。那脚步声响起的同时,我似乎忽然有了战友一般,像是有了一股子力量。我竭力让自己不要多想,以免自己又害怕起来。我紧紧闭起了眼睛,抬起脚就往前面迈了出去,朝着眼前诡异的黑暗迈了过去。
“咕咚!”
就是这样的一声响动,就像是把石头丢在水面上才会发出来的那种声音,听上去似乎还有点儿悦耳。同时一股疼痛感从我的大脚趾传来,我惊慌又好奇地睁开眼睛,我依然站在原地,迈出去的脚因为不知道撞在了什么硬东西上而自动收束了回来。
“怎么不是门?”
“这么硬?”
“不像是墙呀!”
“……”
他们几个从后面蜂拥而至,围在我周围查看着眼前的状况。包爷弓着手指朝横亘于眼前的黑暗上敲了过去,随后又传来几声悦耳的响动:“咕咚!咕咚!……”和方才我听见的声音一模一样,只是这次的响动稍微小了一些罢了。包爷随后又更加用力地敲击了几下,依然是这种情况。这时郑纲歪头把耳朵贴在那黑暗上面听了听,冲我们摇了摇头:“没有声音。”
包爷让我们大家都让到一旁,他自己往后退了几步,助跑着朝那黑暗处侧身撞了过去。包爷胖乎乎的大体格,再加上这么一助跑,落到那黑暗上的力气可不算小。我那期待的目光在他身体挨到那黑色上的同时再次暗淡下来,只听见了更大的一声:“咕咚!”除此之外,没发觉任何变化。
这时欧阳忽然想到了一个办法——用枪试试。他提出这个办法之后,郑纲就快速掏出了手枪,同时让我们再向两侧躲去,因为还没搞清楚这黑漆漆的东西究竟是什么材质,以免子弹反弹回来打在我们身上造成误伤。
等我们躲得足够远时,郑纲朝那黑暗迅速扣响了扳机,子弹从枪口飞驰而出,那子弹打在黑暗上之后竟然没有反弹出来,好像是直接射进了那黑暗之中。可奇怪的是,子弹射击到的位置上竟然没有留下被子弹穿射而过的弹孔,甚至连一点儿子弹的擦痕都没看见,就好像这子弹被这黑暗给吞噬掉了。
我们都万分无助的时候,汪三边揉着脑袋边回忆着起居注上的内容,嘴里也不断地念叨着:“‘杀身之险后,夜幕降临,待见金甲头狼开门,方可入内……’没有错啊,一句也没漏掉,头狼开门后,也没说有这么个黑东西挡着……”
包爷仰头看了一眼那站在山峰石凸上不断助威一般号叫着的头狼,又朝随着那头狼不断号叫着的大批狼兵看去:“咱得快点儿了,要不然这帮家伙反应过来,咱几个都不够人家饱餐一顿的。”最后还像是有意缓解紧张气氛一般说道,“咱哥们儿一点儿都不死得其所,也忒寒碜了。”
就在包爷说这话的时候,汪三左一句又一句互不搭边地低声诵读着起居注上的内容,忽然他停了下来,又重复了一遍方才说过的:“黑障阻路,以单于刀刺之……”他又一口气把这句大声重复了两遍。
我没有说一句废话,赶忙打开背包,迅速把那生满铜锈的类似“S”形状的短刀取出来握在手里。耳边听见汪三疑惑地嘀咕道:“这句怎么写在后面了,这么不相干的位置……”疑惑片刻之后,又像是忽然想明白了其中的缘由,用一种恍然大悟的语气说道,“掩人耳目,是在掩人耳目,这老太监也够狡猾的。”
我胸有成竹地再次走到那黑暗跟前,举起短刀就朝那黑暗上刺了过去,果然没听见那代表失败的“咕咚”的声,但也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我手上紧握着的短刀极其容易地就扎进了那黑暗里,可是我把那短刀拔出来后,那黑暗上的刀口又顷刻间“愈合”了,连个口子都没有留下。我又一连举刀刺了几下,依然是方才的情况。
包爷在一旁催促汪三说:“再想想再想想,是不是还说啥了?”汪三先是应了一声:“没了,这回是真没了,沾一点儿边的都想过了。”说完后还像是要寻求一线生机似的,嘴里又不断复述着起居注里面的内容,急得简直都要原地转圈了。
这时我忽然意识到不知是哪里有点儿不对劲儿,我们几个面面相觑了一下后,倒霉蛋意识到了具体的不对劲儿之处,快速扭过头朝后面望了一眼,随后又惊恐地朝着头狼所在的方向望去。我也已经意识到了,原来是狼嚎声停了下来。我们方才一直处于狼嚎声之中,忽然停下来让我们还没及时反应过来。倒霉蛋担忧地说道:“不好,它在看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