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嗔无力地在地上,只说了一句话:“我会再来。”
他就不再说一句话。
阳昊天满意地将他提起,很轻松地就接好了他的骨头。
“那么,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下属了,我们可要好好相处啊。”
叶嗔没有回答,颤颤巍巍地站起,背着王一的尸体,出了大堂。
他的余光,瞥到了那些还抱着幻想,拼命去参加选拔的人们。
他的耳边,又响起了阳昊天念出的下一个名字。
他又看到了,继续走进后门的人。
叶嗔想要呼喊,可是他知道,自己的声音,无法传达到那里。
此时,夕阳已经完全落下,整个监武堂,整个蛟心州,只余漫天的黑暗。
在黑暗里,不知谁又会在角落里,不断地死去。
叶嗔背着王一的尸体,艰难地一步一步向前踏去。
虽然他俩只是几句话的朋友,但王一嘱托了自己,要送他回家,要告诉他在挣扎中仍然乐观的父母,他们的儿子在临终前可以独当一面了。
毕竟这样的普通人,除了用坚强武装自己的人生,其余也没有什么好的方法了。
在监武堂门口的老板娘,牵着瘦马,站在已经寂静的街道上,等着叶嗔。
叶嗔背着尸体,失魂落魄地走了出来。
他看见了老板娘,虽然眼神里尽是疲惫,但还是勉强挤出了笑容:“我通过武职选拔了。”
“那恭喜了。”老板娘回答地也很安静。
她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也能猜到大致的原因。
无非就是两个“黑暗”二字。
毕竟每一位刚长满羽翼的飞鸟,在想要展翅高飞之时,都要遇到难以飞跃的悬崖峭壁,都会面临令人无法直视的黑暗。
叶嗔将王一,放在了马背上,在一番寻问路人之下,将他带回了王村。
叶嗔对着他们难以置信的神情,只说了王一在选拔过程中遭遇了意外。
那句王一其实是死在了一场权贵娱乐的的游戏里,叶嗔不敢说出来。
那无疑是给他们的生活,加上寒霜。
“他在最后,都是笑着面对困难;他在最后,完全是一位独当一面的男人了。”
王一的父母,伏倒在地,以手掌拍地,甚至用头去撞地,理所当然的哭声和呐喊,同时间在村子里响起。
叶嗔看着他们,看到这些无助的人。即使他们怨恨,可他们除了哭喊,其它的什么也做不了。
叶嗔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印刻在了自己的心中。
需要有一个人,去改变这一切!
王一死了,这个没有阳光的黑夜还在继续。在这片土地上,还有很多王一这样的人。如果这一切不能改变,那么还会有更多的王一死去。
叶嗔的拳头攥得直抖,为家,为民,为天下,在明月的映照下,又在心里响亮起来。
“我没有错。”
叶嗔意识到了,在浑浊的泥流里,自己尚还清澈。
叶嗔与老板娘为王一烧了纸,骑着瘦马,向家里骑去。
后来,叶嗔找了一片荒草萋萋的旷野里,对着夜空,坐了下来。
叶嗔坐着萋萋的荒草来,对着明月轻轻地说着:“我以为,我今后的人生,就是努力地考上武职,然后变得越来越强,解决江湖里一位又一位的恶人。可是我单单没想过,恶人,江湖里有,朝廷之中也有。”
叶嗔看向远方,听着风声。
远方野草乱舞的景象,像极了那些无辜的人在挣扎;耳边吹来凄凉的风声,像极了那些人痛苦的呐喊。
叶嗔攥紧了竹剑,挥舞向月亮:“我叶嗔,在此地发誓!江湖的恶人也好,朝廷的恶人也好,待我叶嗔能力足够的那一天,我必一一诛之,为民除害!”
老板娘鼓起了掌,向他投出了赞赏的笑容:“说得好!”
说罢,她又恢复了以往的神态,对着叶嗔俏皮笑道:“相公,我给你准备好了礼物。”
凉风吹在叶嗔的脸上,他却仍然感到热辣辣的:“现……现在又不在家里,你不要乱叫。”
老板娘捂着嘴,从腰间,拔出一把宝剑。
叶嗔吃惊地望过去,他才发现,老板娘的身上多了一把剑。
这把剑,在抽出的那一瞬间,发出了雷霆般的光芒。
叶嗔投望过去,他的灵魂,在那一刻,仿佛被吸入了剑中。
清冷的月光,洒在宝剑之上,让这个剑发出更幽寒的光。
这把剑,只看上一眼,便让人胆颤心寒。
它身上的锋刃,好像随时都可以切断铜皮铁骨。
老板娘感受到叶嗔如痴如醉的神情,倾城之色的脸上,露出一抹得意笑容。
她将剑在空中随意舞了一下,便又插回了腰间的鞘里。
叶嗔的目光,亦跟随着剑而旋转。
那把鞘,看起来如玉丝滑,如骨素白,再加上皎洁月光的映衬,在这黑夜里,耀眼得如同一直绽放的昙花。
叶嗔傻了眼,木讷地说道:“这是……”
“这是玉骨剑,相传一剑能入骨,因此而得名。”
老板娘将剑直接从腰间拔了出来,带着笑容,双手奉到叶嗔的面前:“相公,接剑!”
叶嗔虽然很喜欢,可是在他手伸出的那一刻,迟疑了。
“牡姑娘,你到底是什么身份?这样能让无数武者争得头破血流的宝剑,为什么你能轻易到手?而且,又为什么要赠予我?说到底,咱俩不过相识几天而已。”
老板娘执着剑鞘,轻轻地朝他头上敲了又敲:“你啊!榆木脑袋!说了这是为你准备的礼物,那你就拿着!若是别人,哪管那么多,早就拿下了。你不是扬言要为家,为民,为天下吗?”
叶嗔摸了摸自己的头,答道:“对啊,又怎么了?”
“那你总不会要拿着手里的那把竹剑,去与江湖的恶人厮杀,去与朝廷的恶人争斗吧?”
叶嗔语塞了。
老板娘朝他投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然后无奈地摇摇头:“至于我的身份,有一天我会告诉你。至于什么时候呢?那应该是我与你告别的时候。”
这句话,如让清冷寒夜,忽然飘起了冰雪。
叶嗔心头一紧,他忽然才反应过来,对啊!老板娘其实与自己不过萍水相逢,终有一天他俩是要分别的。
这件事他从来没有思考过,抑或是,产生了老板娘会一直陪在自己身边的错觉。
叶嗔没有思考地便说道:“那你现在还是别说了。”
本来有一丝伤感的老板娘,莞尔一笑,冲着叶嗔调戏道:“哟,你这话,看来是舍不得我啊!”
叶嗔一怔,又逞强说道:“哪有,你不要想多了。”说罢,他向前走去拿剑,去掩饰自己的不好意思。
老板娘看着这样的他,觉得好笑,又觉得难能可贵。
曾经的自己也是这样单纯吧?可是,早已经不见了。
叶嗔在月夜下,拔出了宝剑!
他的心魂,又仿佛被吸附在了上面。
老板娘继续说道:“这把剑,锋利无比,有了它,加上你落木剑法精准的攻防,可以说,即使是四阶至五阶内力的武者,你也有战胜的可能。所以这把剑,对你来说,再合适不过了。”
叶嗔听了,欣喜万分!
他的内力,现在只能停留在三阶。而这把剑,无异于雪中送炭!
达到内力六阶,在小城里就可以是掌门人级别的了。也就是说,只要不与那几个掌门人交手,其他人只要运用好自己的剑术,都有一战之力!
叶嗔将剑插回了鞘里,向老板娘投来感激的目光:“谢谢!”
“记得我的好就行了。”老板娘牵着瘦马,俏皮笑道:“好了,我们得赶紧回家了,相公!”
“你……你不要再乱叫了!”
叶嗔将玉骨剑插在腰间,不好意思地去牵月下的瘦马。
蛟心州城内,阳昊天穿过在风中喧嚣的竹林,执着锁链,踏在一座白玉石桥之上。
此地,一片死寂。
唯有潺潺的水声,从桥下传来。
阳昊天将目光投向云烟笼住的清凉寒水,他瞧见,在如纱的月光里,缓缓流来一座渔船。
渔船里,浅薄的篷子透着昏黄的渔火。一位男人,小酌一杯凉酒,入了嘴中。
阳昊天见到这个人,再也没了傲慢之色。他仿佛卑贱到沙土里,低低地跪在白玉石桥上:“大人,不知深夜唤小的来,有何时?”
男人饮完了酒,在手指尖转着自己的青花酒杯,悠然道:“今天那个小子,叫什么名字?大家对他,都很有兴趣。”
“禀大人,他叫叶嗔,不过是一个未经世事的毛头小子而已。”
阳昊天在回答时,头又仿佛有低了一寸。
男人将酒杯对着明月,眯缝着双眼,在这潺潺的水声里,发出了笑声:“就是未经世事,才有趣,不是吗?还有,你从地上起来吧。”
阳昊天听了命令,不敢不起。他拱手向渔船,卑微道:“大人,不知您说那个小子,有何意?”
渔船并没有停下,依着水流,就要进入桥洞:“我们已经打了赌,赌他会在第几次任务中死去。大家赌的次数,都不一样。所以,请你配合我们的赌局,安排好合适的任务,明白吗?”
阳昊天此时已见不到那艘渔船,只能看在水上的寒烟与月光:“大人,我明白了。正好最近城里来了一些大武会的武者,闹了不少的麻烦事……可以让这个小子去会一会。”
渔船,在水声里,又从桥洞的另一侧流了出来,向着更远的地方漂去:“你办事,我很放心。”
男人的声音,随着潺潺的水声,离这座石桥,越来越远。
阳昊天躬着身子,站在石桥,忍受着夜的寒风,挺直了身子,看着明月:“明天的太阳,很快就升起了。”
叶嗔睡在自己的床上,紧紧地抱着自己的玉骨剑,在睡梦里的他,也不自觉地露出了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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