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因为不管别人眼中的苏迟如何完美，在我面前，他只是一个有点淘气，有点幼稚，时而撒撒娇，耍耍赖，甚至有时会很白痴的大男生。
认识红中那么久，他说过唯一一句富有哲理甚至是禅意的话就是，如果当一个众人眼中完美的男人在你面前撒娇一如一个小男孩的时候，你一定要尽最大努力的去爱他，因为，他真的很爱你。
所以我知道，那年那月那时那地，苏迟的确真心爱过我。
那年夏天，是我记忆中过的最快的一个夏天。
东湖水波荡漾，磨山的荷花池莲叶铺天盖地。苏迟从身后抱住我，下巴抵着我的肩叹息着说他从小在这个城市长大，东湖熟悉的就像他家自己的后花园，却是第一次觉得原来磨山的荷花可以这样漂亮。
我吃吃笑，“荷叶五寸荷花娇，贴波不碍画船摇；相到薰风四五月，也能遮却美人腰。美人，到那荷花中间站站可好？朕也瞧瞧是否真的能够遮却美人腰？”
他对着我的耳朵吹气，“万一掉下去淹死了怎么办？你舍得？”
我觉得痒，一把推开他，斜着眼睛，“朕后宫佳丽三千，少一个苏迟，自然会涌来千千万万的赵迟钱晚，不怕的。”
苏迟一把我把拉到他怀里，眼神清亮，“原来你这么狠，看来我不出杀手锏你是不会知道我的厉害的了。”
说罢一低头，趁我没反应过来，猛地吻住我的嘴唇。
我只觉脑袋嗡的一声，山崩地裂一样，顿时蒙了。
我瞪大一双眼睛，苏迟放大几号的脸上尽是温柔缱绻。
这样一个人，我喜欢他，远远超出自己的想象。
心跳的那么慌乱，我听到自己心满意足的叹息，手放在他腰上，情不自禁紧了紧。
他轻咬我下唇，抵开我齿关，我却蓦地僵住。
脑海中突然闪现十五岁时身边的那个少年，那少年温柔的脸，清亮的眼神。他羞涩地问，格格，我可以吻你吗？
格格，我可以吻你吗？
我仿佛又闻到当初淡淡的茉莉花香，看到他捧着我的脸，神情迷乱。
心忍不住一抖，我一把推开苏迟，苍白着脸大口喘着粗气。
苏迟脸色绯红，胸口起伏，愣愣看着我，有些不明所以。
“格格，怎么了？你，不喜欢我这样？”
我依旧愣愣地看着他，眼睛蒙上一层雾气。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突然想起从前？不是一早忘干净了吗？不是都不记得那张脸的样子了吗？不是前尘往事一笔勾销了吗？为什么，我，还介意？
我仿佛一座石化雕像，呆呆站在那里，动弹不得。
苏迟轻轻拥住我，“你不喜欢我不碰你就是了，你别这样啊，你怎么了？怎么在发抖？”
他的怀抱很清爽，我嗅到熟悉的气息，心神一凛，清醒过来，紧紧抱住他。
“对不起。”
他声音低哑，“应该是我说对不起，吓到你了。”
额头抵着他胸口的位置，我听到他的心跳沉稳有力，忍不住轻轻叹息。
晚上苏迟辩论队内训，我打电话约鸽子打球。
“就你自己来吧，我心里烦，想和你聊聊天。”
鸽子煞是诧异，“因为苏迟？”
“不是，是我自己。”
鸽子几乎是用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到球场，拄着膝盖直喘粗气。
“怎，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我笑一下，转着手里的篮球，“没出什么事，就是有点闷。”
他一把夺过我手里的球，歪着头狐疑地看着我，“真的？”
“真的。”
虽然这样说，可练投篮的时候还是明显的心不在焉。
“其实要是能把大家伙都叫来打场比赛就好了，出出汗可能心情会好些。”
鸽子狠狠拍我一下，“格格你最不是个东西，叫了我出来又一副欲言又止的鬼样儿，明知道我最怕你这个德行了，你是不是成心的啊？”
我懒懒的，“没有啊，就是这个时候想身边有个人陪着，你要不愿意我就换红中好了。”
“什么话？怎么叫我不愿意？我不是怕你闷坏了吗？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啊，跟我都不能说？”
我调整姿势，手一抖，球划着弧线抛出去，砸在篮筐上，没进。
我叹气，“鸽子，如果你害怕一样东西，怕的要死，你会怎么做呢？”
“你怕鬼吗？”
“小时候怕，现在不了。”
“为什么现在不了？”
“知道那是不存在的，还有什么可怕？”
“是啊，既然是不存在的，就没什么可怕的了。那你现在怕的东西，你确定它是真的存在的吗？”
“其实可能我这么问本身就不大对，这两者是没有可比性的。”
鸽子有些迷糊，“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低着头，“我也不知道。”
鸽子盯着我半晌，终于别开眼睛，“如果你真的不想说，就不说吧，我只能告诉你，有些事情可能别人真的帮不上忙，如果真的像你说的是自己出了什么问题，那么就问问自己，问题出在哪里，为什么会有这个问题，找到根源，才能想到解决的对策。”
那么我的问题，出在哪里呢？
眼前又晃过十五岁时的那个少年。
匆匆年少，青涩的季节。
他歪着脑袋对住我笑，眼神清亮如一泓清泉。深夜的马路上，不厌其烦的走着一圈又一圈，丁香园里，淘气的拢起火堆看飞蛾前仆后继地扑进去，草棚下拥挤着躲雨，小心翼翼心怀忐忑的第一次牵手，笑闹中他突然温柔地捧起我的脸对我说，格格，我可以吻你吗？意乱情迷中他的手探进我衣服里，我惨白着脸推开他，惊慌失措般冲出去。
我觉得恶心。
是因为这样吧，所以当苏迟吻我的时候，推开他，成了我本能的反应。
晚上心事重重回宿舍，苏迟在楼下等我。
他看到我，走上来小心翼翼拉我的手。
“格格，陪我坐会儿好吗？”
我怔怔点头，跟着他绕到教务处前面的石阶上坐下，他始终拉着我，手心里微微沁着汗意。
“你，想和我说什么？”
他看着我，那么安静，“白天的时候吓到你了，我，不是有意的。”
我低着头，“我知道。”
“我不知道你这么排斥，这些。我怕你，会因此讨厌我。”
心仿佛被一只粘湿的小手猛地撰了一下，闷闷凉凉的难受。
我抬起头，看着他，“我没有讨厌你，只是，只是下意识的就推开了，你，明白吗？”
他抬手轻轻摩挲我的脸颊，喉结动了动。
我望着他的眼睛，告诉自己眼前的这个人，是苏迟。
是的，是苏迟，不是另外的任何一个人，是我喜欢的苏迟。
可似乎只是转瞬间，眼前的这张脸竟慢慢模糊下去，记忆中的情景不受控制的在眼前浮动，我听到那个我一直拼命忘记的声音，他情动地抿着嘴角，温柔地捧起我的脸。
寒毛都竖起来。
情不自禁打个抖，我噌地站了起来。
苏迟显然被我吓到了，脸色瞬间苍白。
“对不起，我，我先回去了。”
说完也不等他反应，撒开两条腿逃命一样窜回宿舍。
一口气冲到寝室门口我才停下来，靠在门口墙上喘着气。
我这是怎么了？之前不是一直好好的？他握我的手，他抱着我，他亲我的额头，我都没有排斥啊？怎么今天突然就变成这样？
我们在一起几个月了，几个月来，一切都自然地发展着。他坐在我身边趴在我肩上看我和鸽子红中打牌，每次送我到楼下要分开的时候紧紧抱住我不愿意分开，在星湖边靠着假山写生，他从后面突然蒙住我的眼睛飞速在我脸颊上亲一下，然后从后面抱住我脸贴着我的脸指着我的画说，嘿，这真的是树吗？怎么像捆芹菜？
蕾蕾推门出来，看到我，一脸诧异，“格格，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差？”说着便来探我的额头，“病了？”
我拉住她的手，勉强地笑，“没事，上楼跑得太急了。”
“哦，对了，你手机一直响，快去看看，别是有什么急事。”
僵硬着双腿进了寝室，拿起手机，是苏迟。
我愣愣的盯着那个熟悉的号码，却不敢接。
然后电话断了，有短信进来。
苏迟的。
问我怎么了。
几秒钟后电话又响起来，这回是鸽子。
我吸了口气，刚按下接听，鸽子的大嗓门就响起来，“你怎么了？怎么半天不接电话？苏迟都快疯了。”
“没有，我没带手机，才回来。”
“你俩怎么了？他说你不大对劲？”
“我，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
“你今天找我的时候我就知道你肯定有事，可你不肯说。要不你现在下来？我在你楼下呢。”
“我——”
“别磨叽，你快下来吧，反正明天周末，我们出去玩通宵。你快点，不然我就在下面喊了。”
然后他也不等我回答，啪收了线。
我愣了半晌。
鸽子的声音已经在楼下惊天动地响起来，“格格，你快下来！”
我吓一跳，转身就往楼下冲。
跑到宿舍门口，正看到管理室阿姨在哪吼他，“喊什么喊？这里是女生宿舍知不知道？你哪个学院的？叫什么名字？”
我忙过去安抚那老太太，“阿姨，他是我同学，过来给我送资料，明天早上赶着用的。”
“送资料不会打电话？寝室里面的电话是摆设吗？”
我紧着赔不是，“对不起对不起，我刚才不在宿舍，他找不到我，下次不会了，我会好好帮您教育他的，以后他要是再敢这样，不用您老出手，我就给您直接抓过来。”
老太太不满意地往回走，边走还边嘟囔，“现在的大学生真是的，一点规矩都不懂，我们年轻那会——”
我腹诽，你们年轻那会儿，这么大都抱娃娃了，能比吗？
鸽子笑眯眯地看着我，“知道我厉害了吧？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跟我拧。”
然后回头对着阴影里招了招手，“老苏，出来啊？躲什么啊？”
我这才发现苏迟也在，看他愣愣地盯着我，我心虚地低下头。
鸽子扯了我一下，“干嘛啊？不会是吵架了吧？”
我嗫嚅着，“没有。”
“没有就行呗，我已经让红中老黑他们先去钱柜了，有什么别扭的今天都说开。我们家苏迟多不容易啊，好不容易连哄带骗地蹭到你门下，结果这才几个月啊，甜蜜的小日子刚开始，你就给人家气受，女王也不带这么不地道的吧？”
苏迟拉了拉鸽子袖子，“不是这么回事儿，你别说格格。”
鸽子笑，“瞧瞧，我都没说什么呢，苏迟就开始护着你了，你说这么好的男人哪儿找去啊？”
我特内疚，本来这就不关苏迟什么事儿，却弄得好像他怎么着儿了似的，还要担心我，跟着着急。
我走过去，握住他的手。
他叹息一声，也不管鸽子还在旁边，紧紧抱住我。
鸽子不干了，“嘿，我说，我还在这儿呢，要抱躲起来你们想怎么抱都成，我现在可是光棍儿，别气我。”
苏迟松开我，我居然不争气的红了脸。
鸽子伸手点了我一下，“你呀，你说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呢？走吧，红中他们肯定到了半天了，罚你今天替我挡老黑的酒。”
出租车到了钱柜，鸽子付钱，下车后，苏迟让鸽子先进去。鸽子看了我们一眼，叹了口气，转身进了门。
我知道苏迟有话问我，我拿出烟盒，点了根烟。
他踢着脚下的石子，犹豫半晌方才开口，“格格——”
我打断他，吸口气，“是我的问题。”
他张了张嘴，“你，不喜欢我？”
“不是，我只是，只是心里有阴影，所以——”
他显然松了口气，“不是因为不喜欢我才，才排斥？”
我低着头，烟头的火星一闪一闪，“不是。”
“那，那阴影，很严重吗？”
“我以为已经摆脱了，真的，可没想到，今天当你，呃，那个时候却突然冒了出来，”我抬头认真地看着他，脸色又苍白起来，“我不想的，真的。”
他紧紧握着我没有拿烟那只手，另一只手轻轻滑过我苍白的脸颊，“我知道，肯定是让你很难过的事情，你不愿意说我不会勉强你，我会一直陪着你，直到你心里不再有阴影，我以后，不会再有过分的举动，真的，你相信我，我只想一直跟你在一起，看着你笑，听你讲冷笑话，跟你一起打球，休息的时候陪你一起坐在球场中间。”
“苏迟，谢谢你。”
“傻瓜。”他笑起来，把我拉进他怀里，“别说傻话，不管到什么时候，记得，有我陪着你呢。”
他说，不管到什么时候，他都会陪着我。
这句话曾让我那般感动。
也是因为这句话，让我一点点放下心底的防备，心甘情愿让他走进我内心里。
我在心底告诉自己，没错，格格，这个人就是你一直在等的那个，茫茫人海里你回头，他就站在那里。
我愿意为了他去克服掉心里的厌恶和恐惧，我愿意相信，他会真心的让我觉得幸福。
为什么我会相信呢？如果我一直都不曾相信，最后跌下去的时候，是不是就不会那么彻骨的痛？
我以为我对他的信任，对他的依恋，就是爱情。
爱情啊，曾经与我那般遥远的童话，一日，我居然可以有幸成为那个美丽童话中的一部分。
天知道，我有多开心。
当那梦魇一样的记忆冲击我的时候，我捧起苏迟的脸，告诉自己，我面前的这个，不是别人，是苏迟。
苏迟拥抱我的时候，我抬起头望着眼前温和纯净的面容，掌心贴在他胸口的位置，感受他心脏的跳动，他的喉结在动，他的眼神那样深邃，他小心翼翼的问，格格，我可以，吻你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