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长廊,她们二人到达了仪安王府的正厅,王妃李氏端坐在正位上,低头轻轻吹着手中的茶盏。
“女儿给母妃请安。”华棠乖乖巧巧的向李氏行了礼。
看到自己的宝贝女儿来了,李氏喜笑颜开道:“明妍来了呀?快,来母妃身边坐。”
华棠依言温顺的走到李氏身边坐下。
李氏温暖的手掌轻轻覆在华棠的手上,“明妍啊,昨晚还真是有惊无险,幸亏你没事,不然……”
华棠温和笑笑:“女儿无事,倒是让母妃受惊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反正吴氏也要被送进官窑了,在那里她也只会生不如死。”李氏温和的笑着,眼中却闪过一丝狠厉。
“母妃,我哥哥何时回来呀?”华棠装作不经意的问。
“才几个月未见,就这么想你哥哥啦?”李氏宠溺的刮了刮华棠的鼻梁,“你哥哥的家书送到我们手里也要一些时日,上次他写家书回来时说他将不日而返,现下兴许已经在归来的路上了吧。”
“这么快?”华棠惊讶道。
“瞧瞧你激动的,你哥哥这次出征立了大功,皇上必定有不少的赏赐,等你哥哥回来,我们明妍的婚事也可以准备着操办了。”
“什么婚事!”华棠下意识的惊诧道,她怎么不知道赵明妍有婚约在身?
李氏失笑:“你瞧你,都睡糊涂了。你父王与镇鼎侯是故交,早早的就将你和郑家二公子的婚事定下了。”
华棠如遭雷击:“郑……郑二公子,郑玦,郑如霁?”
“是啊,你竟然不记得了么?郑家也就郑二公子的年龄适合你……也是,是母妃的过失,应该让郑二公子多来府上多走动走动的。”
华棠原地石化:“母……妃,明妍年纪尚小,现在谈论婚嫁是不是早了些……”
李氏哭笑不得,轻轻戳了一下华棠的脑门:“我的好明妍,你都十七岁了,汴京城里的官家小姐们最早的十五岁便嫁了,母妃就是舍不得你才将你留到现在,你父王可生了我好几回的气了,你要是再不嫁,过几年就没人要咯。”
华棠装作害羞的以袖掩面,“母妃!不跟你说了,我还有事呢。”便急急往外跑了出去。
“她是不是有些不高兴?”李氏疑惑的开口。
“这哪能,郡主是害羞了呢。”一旁的雅芙轻笑道。“听说郑二公子是个光风霁月之人,生得丰神俊朗,性格虽淡了些,但正好与咱们郡主跳脱的性格互补呢,娘娘放宽心,郡主嫁过去定不会吃亏的。”
李氏满意的笑笑:“也是,等明翰回来便尽快操办吧,雅芙,你挑点东西差人送去镇鼎侯的府上。”
“是。”
…………
华棠一路疾走,险些被曳地的裙裾绊倒。
“郡主,您慢些!”飞霜随后跟了上来。
华棠哀怨的看着飞霜,心想这小婢女怎的总是阴魂不散。
“女子嫁人那是迟早的事,况且郑家家大业大,郑二公子为人正直品行端正,又生得一副好皮囊,怎么想郡主都不亏。”飞霜安慰道。
“说的好像你见过他似的。”华棠不满道。郑二公子如霁从前她也是经常见的,那人随时穿一身霜色暗纹锦袍,生得极高极修长,也确实是面如冠玉,俊朗无双,但他平时除了逗鸟就是看书,很是无聊。像华棠这种有事没事就往郑家跑的人一年也跟他说不上几句话,郑如霁性格冷淡是其一,华棠觉得跟他无话可说是其二。她自问不是以貌取人之人,郑如霁长得再好,只要与她合不来那其余的都是白搭。
她的脑海中浮现出郑玠不情不愿的唤她“二嫂”的场面,华棠顿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这郑玦长得再好她也喜欢不起来啊,敢情要她替赵明妍嫁人了不成?要她真嫁过去了,她和郑玠非得把郑家闹得鸡飞狗跳不可。
飞霜搀着她,担忧道:“郡主,你怎么在发抖?”
华棠:“……许是没用早膳吧,我们快回去弄点吃吃。”
飞霜:“……”
趁着飞霜去准备早膳,华棠又翻墙跑了。她得先去郑府一趟,跟郑玠问清楚这婚约是个怎么回事。
她怒气冲冲的从地上爬了起来,又怒气冲冲的走到郑府的后墙边,再怒气冲冲的纵身一跃,无比潇洒的翻过了郑家的围墙。
双脚落地,华棠得意的拍了拍手,不错,这次终于没摔了。
她熟门熟路地在郑家的后院转了一圈,却不见郑玠的踪影。
“这厮该不会还在睡觉吧?”华棠不满道。
郑家的家仆不算多,华棠一路走来也没碰到几个,再加上郑府多假山石木,她留心躲避一下,倒也没人发现她。
华棠从一座假山后深处头探了探,确定没人后便轻手轻脚的走了出来。
郑府的后院布置得很是清幽雅致,有各异的假山错落其间,青苍翠竹立于墙边,长廊从石潭之上跨过,水波粼粼,一派苍翠悠然之景。
“谁?”有人在她身后突然开口。
华棠被吓得一跳,踌躇着转身,却看到一个锦衣公子悠悠然坐在不远处的石桌旁,手边一个木制鸟笼,有只毛色鲜艳光滑如洗的翠鸟在笼中叽叽喳喳叫个不停,翠竹的影子投到他的身上,年轻男子正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华棠心中哀嚎个不停,面上却强装淡定,“郑……二公子,你好你好。”
郑如霁目光淡淡的掠过她,声音带着些不确定:“明妍郡主?”
华棠被这带着凉意的声音吓得一个激灵:“正……正是。”
笼中的鸟儿叽叽喳喳的叫着,郑如霁抬手轻轻地敲了敲鸟笼,“郡主怎的不走正门?”
华棠呆了半天才反应过来那人是跟她讲话而不是和鸟讲话。她支支吾吾道:“呃……我觉着……若是从正门进来的话太麻烦了,还要一层一层通报,你看……”后面的话被郑如霁凉悠悠的目光生生打断。
“所以堂堂仪安王府郡主就翻别人家的墙?”郑如霁的声音仍旧是淡淡,华棠却听得心惊胆战。
她心里面不知道骂了李氏和飞霜多少遍了,谁说的郑如霁脾气好啊!真是要把她给坑死了,这个亲绝对不能结!
华棠咬牙:“今日是明妍失礼了,明妍在这里向您道个歉。不过今日我来找郑玠有急事,二公子可否通融一下,先让我见见郑玠?”
郑如霁“哦”了一声,“他被大哥打去学堂了,一时半会回不来。”
华棠:“啊?打去?学堂?”
“很奇怪吗?”郑如霁继续逗弄着笼中的鸟儿,没有抬头看她。
“不奇怪……不奇怪,他这德行确实该改改。”华棠讪笑道。
“你好像和舍弟很熟?”郑如霁悠悠开口,“但我听说先前明妍郡主与舍弟一向不和,见面就算不打起来也得吵个你死我活,此事当真?”
华棠心中叫苦不迭,今日怎么会撞上这么一位祖宗?
她灵机一动,笑眯眯道:“哪有你死我活这等事?我和郑玠曾是同窗,交情定然是极好的,只是我们的相处方式特殊一点罢了。近日我母妃说要将你我的婚事提上日程,要让我多和你说说话,你看我一个姑娘家也不好意思直接来找你不是,所以我就想让他来帮你我搭搭线,走正门的话还要惊动一大片人,多不好意啊……所以你看……”
郑如霁:“……”
他可半点没看出来对面的人哪里不好意思了。
“郡主若是勉强,大可让仪安王与我父亲商讨商讨,解除了这婚约。”郑如霁无语道。
华棠大喜:“那可真是太好了!”
转念她脑海中就闪过早上王妃李氏一脸喜悦的神情,华棠瞬间就蔫了下去:“可是……我母妃非得让我嫁了不可,退婚恐怕是有点难……”
“与我何干?”郑如霁慢悠悠地提着鸟笼站了起来,“既然舍弟不在,那么郡主请回吧,在下会转告舍弟,让他亲自登门拜访郡主。”
华棠几欲吐血,郑如霁搞得像与她有婚约的人不是自己一样。
“郑玦!”华棠叫出了对方的大名。
郑如霁顿住,“郡主还有何事?”
“难道你还想娶我不成?”华棠愤愤道,“你就不怕我嫁过来以后把你家给拆了?”
郑如霁很是无奈:“娶谁不都是娶,你退不退婚我也无所谓,反正仪安王府的亲事我郑家是不敢退的,再者,我家不缺这点钱,郡主您爱拆便拆吧。”说完便悠悠然提步,往长廊深处走去。
“你!”怎会有如此无礼之人?华棠气的快晕厥过去。
华棠觉得没必要再与他争执下去了,再争下去她不得被郑如霁气死。
华棠恨恨地瞪着那人远去的背影,感觉不解气,又捡起个石头丢了过去,奈何郑如霁已经走出去了一大截,那石头连郑如霁的衣角都没碰到。
“真是比郑玠还要气人!”华棠很是气愤。
………
东柳巷。
这里是汴京城的贫民窟,破败的房屋一间接着一间,一眼望去没有哪间房屋的屋顶是完好无损的,有的用茅草树皮遮盖住了破损的屋顶,有的干脆不管了,就让屋顶这么破着。即便是在六月暑日里,东柳巷也是阴沉沉的,带着一股不属于夏日的阴郁之气。
吴荣刚刚从山上砍柴回来,沉沉的柴木压得他单薄瘦弱的身躯弯曲着。
他本来是和她的姐姐一同卖包子长大的,后来她的姐姐被仪安王纳为侧妃后便时时差人送些银两给他,虽然不多,但果腹足矣,他便也就不用再早起贪黑的去街上摆摊卖东西了。
五月份姐姐送过来的银子已经用完了,按理来说这几日差不多也要送过来了。吴荣摸着仅剩几个铜板的口袋,叹了口气。
“哟,这不是吴大公子么?怎的破天荒的上山砍柴了?莫不是你那以色侍人的姐姐失宠了?”
吴荣刚走近巷子,便听到了妇人尖锐刺耳的声音。
吴荣嫌恶的别过头去,不打算搭理她。
他推开因为过度潮湿而有些腐烂的木门,废了好大的劲才将背后那捆柴木弄进门来。
屋内弥漫着一股潮湿的气息,房屋很小,有一人背对着吴荣,似是已经等候他许久。
吴荣看着那身影,感到有些熟悉:“是我姐姐让你来的吗?”
那人猛地转过身来,竟是挥刀就向吴荣砍去。
吴荣大惊,急急转过身用背上的干柴挡住一击。
劈里啪啦一阵响动后,吴荣背上的柴已经被对方劈断,一截一截的落在了他的脚边。
“你为何要杀我?我姐姐呢?”吴荣惊恐的问道。
“将死之人,不需要知道太多的事情。”来人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寒意。说罢便再次挥刀向吴荣砍来。
吴荣紧闭着眼睛举起手挡在了眼前。
却没有等到想象中的剧痛。
只听见“当”的一声,对方握着手腕痛呼一声,手中的钢刀被丢到了地上。
吴荣缓缓的放下了手,才看见一位身着浅蓝襦裙的女子站在她的身前。
要杀他的人惊诧出声:“……郡主,你怎么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