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玠吃痛,反射性地抬手捂住了刚刚被华棠攻击的肩膀,痛声道:“我没有!我来了!但是那时候我二哥在你后面我就被他吓回去了。”
又一拳打在了郑玠的手臂处,华棠恨恨道:“你二哥吓你你就跑了?你还帮不帮我当兄弟!”
郑玠委屈:“我……”
华棠粗暴地打断他:“行了老子不想听你解释,吴白枝呢?你把她搞哪去了?”
一旁的惊雀听到他姐姐的名字,猛地抬头看着郑玠。
郑玠被他投来的目光吓了一跳:“你这侍卫都那么凶的吗?”
华棠翻了个白眼:“这是吴白枝的亲弟弟,我去救了他,顺便收了他做侍卫,正好王府里没有我信得过的人。”
惊雀的眸光闪了闪。
郑玠“哦”了一声,避开惊雀探究的目光继续道:“你说吴白枝呀,那一日天没亮她就来找我,还是翻墙来的,哎你说怎么跟你一样有翻墙的癖好……”
华棠跳起来给了他脑袋上一拳:“说重点!”
郑玠抱着头委屈道:“帮你干事情还要被你打,我怎么活的恁窝囊!”
华棠:“还不是怪你话多。”
郑玠接着说道:“然后我想了想,把她一直关在府中也不是长久之计,她不得闷死!然后我就偷偷派人把她护送去鹤州的府邸了。”
华棠张了张嘴:“什么,你把她送去了鹤州?”
鹤州是镇鼎侯的封地,此地靠海,航运发达,是富商大贾云集之地,传闻中鹤州的繁华程度比汴京城过之而无不及,大名鼎鼎的铸剑世家夏侯家也在鹤州,当年华棠的父亲与上一代夏侯家主夏侯砚私交甚好,所持的宝剑“斩月”便是由夏侯砚亲手锻造。只是可惜夏侯砚过世得早,华棠还来不及见上他一面他便撒手人寰。
郑玠得意道:“怎么样,我聪明吧。”
华棠努嘴:“难得你有了一次脑子。”
“鹤州距汴京甚远,那我岂不是要想见姐姐一面都很难?”惊雀问道。
“无事,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们姐弟俩团聚的。”华棠安慰惊雀道。
“你在这守着吧,我要和郑玠单独说些话,别让旁人过来。”华棠对惊雀说道。
惊雀点了点头,目送二人远去。
郑玠侧头看着华棠,面色有几分不忍:“想来,你已经知道崇德将军的事了吧。”
华棠的面色出乎意料的平静,淡淡道:“知道了,那天晚上就知道了。”
郑玠知道她说的“那天晚上”就是华棠蹲在海棠树下哭的那一夜。
“你我都明白,以赵明翰的手段,若他真的想将我父母亲完好的押送回京,那中途就必定不会出事。”华棠道。
郑玠听着她说话,只觉得心慌,因为华棠很少与他这样平静的说话。
“你……还好吧?”郑玠问。
华棠勾了勾唇角,艰涩道:“怎么会好呢?我们华家世代忠恳,宗祠里供奉着的先辈有一半以上都是战死在沙场,谁能料到华家会以这种方式倒下呢?我的父母亲竟然连申冤的机会都没有,便被奸人所杀,我虽苟活在这世上,但又有什么用呢?我什么都做不了。”
郑玠怔住,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许久,他才开口道:“你看开些,正所谓天无绝人之路,你既然还活在这世上,就不要灰心,再耐心一点,赵明翰作恶多端,总会露出些马脚叫我们发现的。”他叹了口气,“你别怕,尽管去做,再不济还有我这个郑三公子给你撑腰呢。再说了,你也迟早要嫁给我二哥,等你嫁过来了以后那就更好办了。”
华棠的面色有些不豫,郑玠询问道:“怎么?你不想嫁给我二哥,还是……你对赵明翰那奸贼还余情未了?”
华棠无语片刻,凉悠悠的看了郑玠一眼,说道:“怎么可能?赵明翰现在还是我哥哥呢,哈哈哈哈哈……我只是觉得,你那二哥脾气与我不是很合得来,万一哪天我嫁过来了,这郑府被我两吵翻天怎么办?”
郑玠倒是松了口气:“我二哥也就那样,嘴的确是毒了些,但人还是不错的,长得也好,还热爱小动物,你是不晓得他对他的那只翠鸟儿有多好……”
华棠:“……我并不认为你是在夸他。”
郑玠打了个干哈哈,“没有,我二哥真的很好,其实他打架很厉害,要是动了真格我觉得你也打不过他。”
华棠:“……那我还是不嫁了吧,我还打算养几个情人来着,万一被他打死怎么办?”
郑玠磨牙道:“你……你竟然……我二哥生得如此俊美隽秀你竟然还想养面首!你这将我们郑家的颜面置于何地!”
华棠讪讪道:“没,我就是开个玩笑。”她转移话题道:“那个,薛二小姐,你打算怎么办,你确定她看得上你?”
郑玠一听到薛二小姐就瞬间平和了下来,甚至眼中还泛着温柔的光泽,他微微勾起唇瓣,“看不看得上我又有什么关系?我是喜欢她,爱慕她,但并不代表我非要娶她呀,假如哪天她遇上心上人嫁了,我也会祝福她的。”
华棠愣道:“你倒是豁达。”
“如若我要强求于她的话,那我也不是真心喜欢她。我只是希望她过得好,不要像她姐姐一样,就好了。”郑玠叹惋道:“她姐姐也是个妙人,只可惜……”
汴京城中人尽皆知,薛太师的长女薛玉瑶乃是当今皇上亲封的宸贵妃,宸,有代指帝王之意,从这个封号便能看出薛家长女是何等的受宠。
高门出宠妃,按理来说也不是什么奇事。只是当今皇上年近六十,还要年长于薛太师,而薛家长女今年不过才二十三岁,花一样的年纪,却嫁与苍老的国君为妾,着实算不上是什么好的姻缘,况且按照大魏祖制,皇帝驾崩之后,除皇后和有子女的后妃之外,其余的妃子都要被送入国寺削发为尼,青灯古佛常伴余生,当今皇上年事已高,宸贵妃是不可能会诞下皇嗣了,即便今日她如何受宠,待皇帝归西,也要落得个削发为尼的下场,着实令人惋惜。
华棠抬头看了看不远处那株正在盛放的西府海棠树,一树繁花艳如烟霞,说道:“也罢,你开心就好。这几日你不是都要去学塾么?与你一道的都是些官家子弟,你看看有没有什么关于华家的消息吧。”
郑玠点头应下。
“逝者已矣,你也莫要太过伤心,你既然还活着,哪怕拼尽最后一口气,也要为你枉死的家人讨回公道,报仇雪恨。”郑玠说道。
“郑玠。”华棠突然叫他。
“啊?”
“我觉得你认真起来人模狗样的。”华棠憋着笑道。
郑玠勃然大怒,向她挥拳:“滚!”
……
她与郑玠走出了院子,惊雀还在一旁守候。
“惊雀,待会回去你帮我打听一个人。”华棠说道。
惊雀:“谁?”
“秋蝉。是我以前的贴身侍女,但是她死了,你有意无意地打听打听,但是不要太明显。”她解释道。
郑玠不解:“你要打听一个死了的侍女做什么?”
“坦白跟你说了吧,赵明翰连自己的亲生妹妹都想杀,还好都被我避过了,但我不明白他为何要对自己的亲妹妹痛下杀手。”
郑玠:“你的意思是,你怀疑那个小婢女的死与此事有关?”
华棠点点头,“对,这也不是我胡乱猜想的,我是看见赵明翰听见这个名字的时候表情不对,他从前派来我身边的眼线也提过这个名字,因此我就起了疑心,想要查一查。”
郑玠抓了抓头,哂道:“你这仪安王府还真是不太平。”
华棠苦笑:“也不知道在赵明翰那人的眼皮子底下还能活多久,”她转头对惊雀道:“总之,你帮我留意着些。”
惊雀点点头。
“真是辛苦你了,”华棠看着惊雀,“小小年纪便被迫卷进这样肮脏的算计中。”
惊雀垂着头,闷声道:“郡主救我了我和姐姐的命,我总该为郡主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华棠拍拍他的肩膀道:“好孩子。”
行至正堂,就看到春玲一脸不安的站在原地。
看到华棠她们过来了,春玲急急走过来,不满道:“奴婢才去拿个东西的时间郡主就不见了,可让奴婢好找。”
华棠淡笑:“只是觉得屋子里有些闷,让三公子陪我出去走一走罢了。”
春玲:“郡主你还未出阁,怎可以跟其他男子独处?这要是传出去了可如何是好?”
郑玠向华棠笑笑:“看不出来,原来仪安王府的奴才也能管这么宽,我也要让府中的奴才学学人家,正好为大嫂分分忧。”
春玲的脸一阵青一阵白。
华棠也笑道:“春玲你不说,本郡主我不说,又有谁会知道本郡主与郑三公子独处过呢?再说了,三公子也是本郡主未来的小叔,我同他说几句体己话有何不可?”华棠瞟了一眼春玲的脸色,继续道:“怎么脸色这么难看?还是说你觉得跟着本郡主受委屈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本郡主可让你选一个你喜欢的主子去服侍,绝不拦你。”
郑玠听着抬袖掩唇憋笑。
春玲讷讷道:“奴婢不敢。”
“还有你不敢的事?”华棠轻轻抚着衣袖上青竹的纹路,“你不敢最好,若是哪一天让本郡主知道你背着本郡主去见了其他的主子,说了些不该说的,那么……”华棠故意拖长了尾音,挑眉看着春玲。
“叛主之事,奴婢是断不会去做的,请郡主放心。”春玲的声音很是平静。
华棠点点头,“那就好,时候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了,三公子,先告辞了。”
郑玠颔首:“我送送郡主。”
“大少夫人还好吧?”华棠随口问道。
郑玠点点头:“嗯,胎象很平稳,约莫还有四个月就要生产了。”
“你大哥都快当爹了,郑三公子却连个未婚妻都没有,可要抓紧呐。”华棠故意道,眼中有狭促的笑意。
郑玠咬牙笑道:“还请郡主为在下物色物色京中合适的小姐。”
华棠点头应下,由春玲搀着上了轿子。
………
庆丰二十八年,的的确确是个多事之秋。
年初,西境告急,崇德将军全家与仪安王世子一同出征,共赴西境抵御外敌。
六月初,崇德将军通敌叛国,证据确凿,其独女华棠被赵世子亲手斩于剑下,
赵世子将敌军打退后奉命将叛贼华家押送回京。
七月,崇德将军与其妻在返京途中遇刺身亡,同月,北羌国太子独孤烈率军攻入大魏,多座城池陷落,北羌人大开杀戒,被攻陷之处尸骨遍地,民不聊生,庄康帝命镇鼎侯前去协助贺都督之子贺忱抗敌。
八月,北境大捷,镇鼎侯与贺忱已收复五座城池,龙颜大悦。与此同时,华家余孽皆被斩首,崇德将军之封号被褫夺,府中下人没入最下等的暗窑,永世不得翻身。
八月十二,是个宜嫁娶的好日子,仪安王世子与左相府千金白凌嬿喜结连理,花轿所经之处都铺满鲜红色的地毯,街道两旁皆挂满红灯笼,世人皆道赵世子芝兰玉树,白小姐嬿婉如春,二人乃佳偶天成,门当户对,这是一桩极好的婚事。
与此同时,华棠要查的秋蝉的事情也有了些眉目。
这些时日里赵明翰都忙着筹备婚事,忙不过来与她明争暗斗,倒是让她轻松了许多。只是……眼看着曾经在她身边言笑晏晏的人被赐死的赐死,没入暗窑的没入暗窑,到底心里不好受,她也只能自己躲起来哭一哭,其余的暂时什么都做不了。
说到秋蝉,她从惊雀口中得知秋蝉乃是鹤州人士,十年前她父母早丧,与一群乞丐混在一处,当时仪安王路过鹤州,看她可怜就收留了她。后来秋蝉就成了赵明妍的贴身侍女,陪伴赵明妍多年,二人感情深厚似姐妹,后来据说秋蝉不知道是何原因突然暴毙了,赵明妍为此还和赵明翰大吵了一架,具体内容便不得而知了。
信息量不算多,但也不算少,值得人细细推敲。这下华棠几乎可以确定,秋蝉的死与赵明翰脱不了干系。
“郡主,新妇过府了,您快过去吧。”春玲走进来提醒道。
华棠点点头,她思忖着,白凌嬿过门了未必不是件好事,她上次主动向白凌嬿示好,想来白凌嬿也不会过多的为难她,这倒是方便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