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去四爷房里伺候,许是昨晚喝多了酒,四爷辰时还没有起床,我掀开半帘幔帐,就听床幔里的人喊,“水……拿水来!”
我端了一盏正好的温水单手探进床幔,四爷摸摸索索从我手上摸过去握住了杯子,只听里面咕咚咕咚一饮而尽,又把杯子扔在床上说道:“还要!”
我续好水把茶盏伸进床幔,四爷一手握着我的手,一手拿过杯子,饮尽后执着我的那只手不放,说道:“这是谁的手呢,让我想想……”
我的手被他由幔帐里面握着,瞧不见他的人,想来也是许久未见了,他的手比从前大而有力,手心还有薄茧,应是这两年久握刀剑的缘故。正寻思着,冷不防被那只大手一把拉入床帐内,惊呼之余又被他捂住口鼻,“我的萱儿,是你吗?”他轻轻放开了手,我闻到满帐都是他的气息,陌生又熟悉,他的眉眼蔓出春日湖畔般的温暖,怔怔的目光盯着人脸红。“昨个我回来怎么没见你?”他低沉着嗓音说。
“我……昨天喝了点酒,有点醉了,就……就先回房睡了。”
他搬起我的下巴,“你……怎么还不好意思起来了,这么久没见我想我了没,有没有好好吃饭好好睡觉,让我仔细瞧瞧你!”
我挣开他的手,“奴婢有什么好瞧的,不比四爷前线战事辛劳,我们闲在府里反而成了吃闲饭的人,白白的长了许多肉!”
他目光炯炯,“我走这些日子你都做什么了?”
我想了想说:“你们刚走那阵宫里闹了瘟疫,九公主也染病了,我和银铃过去伺候,后来还跟着九公主进了一趟宫,见着了皇上和万贵妃,后来也发生了一些事情,都是无关紧要的,以后得闲了我慢慢跟四爷说吧,奴婢倒想听四爷说说青州的事呢。”
四爷挑眉问我,“我不在他们是不是欺负你,瘟疫是传人的,干嘛叫你过去伺候?”
“八成是我染过瘟疫传不上吧,日夜陪在九公主身边也没怎么着,我这个人总是遇难呈祥逢凶化吉,在九公主那里待过一阵子,你瞧着我是不是胖了?”
“脸是圆润了些。”他上下打量着我,眼神忽而停在我的胸口,这两年我的个头没长,衣服的尺寸宽了些,特别是从前那些贴身的衣服,胸口那里的扣子全都系不上。我窘迫的抬头,与他目光一对,我俩都红了脸,我一急掀开床帐跳了下来。
出了幔帐,正见夏小姐坐在那里,我眉心一动,也不知她是几时进来的,听到了什么没有,想来这位夏小姐听闻四爷回府的消息,已是顾不上体统急不可耐的来见上四爷一面。我微笑施礼,一面奉上热茶一面和煦的说道:“夏小姐来的正好,四爷已经醒了,我这就叫人去里面伺候四爷起床。”
夏迎霜媚眼含羞,“也是我思虑不周,四爷才从青州回来,一路长途跋涉必是身心疲乏,我该让四爷好好休息几日再来打扰的。”
我走近,望着那一双秋水剪瞳,“夏小姐能记挂着四爷是四爷的福气,四爷也念着夏小姐呢。”
夏迎霜眼含春波,娇笑道:“真的吗?”
如愿从门口进来,看见夏迎霜的模样又瞧瞧我,了然笑道:“这情人之间啊,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两年的时间该算作多少秋呢?”
银铃端着水盆跟在如愿身后,“千秋吗,只怕……不止吧!”
如愿和银铃一前一后进内室伺候四爷起床,夏小姐闻言越发害羞和窘迫起来,我说:“夏小姐爱吃什么甜点?一会儿小厨房预备早膳,我叫她们做几样夏小姐爱吃的。”
夏迎霜说:“我原在府上已经吃过了,你们预备四爷的就好。”说完又偷眼瞟了一眼幔帐。
待四爷收拾妥当,早膳也在外头置办好了,如愿和银铃一左一右打开幔帐,让夏小姐牵肠挂肚的那个人终于徐徐而出,他穿了一件冰蓝绸缎锦袍,绣着雅致竹叶花纹的雪白滚边,头上插着一支羊脂玉的发簪,嘴里微微擎着笑意,那笑容颇有点风流少年的佻达。夏迎霜的眸子如日光下的黑珍珠,黑亮黑亮的,一时怔愣在原地竟有些失仪。还是四爷先微微收起下巴,含笑说道:“是迎霜妹妹来了,快坐下说话吧。”
夏迎霜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赔笑道:“迎霜唐突了,按照礼数该先给四爷递上拜帖。”
夏迎霜是个聪明的姑娘又知晓礼数,她知道如今的四爷不再是从前那个在咸福宫上课的学生,为博他好感,自己自然也要把他的位置抬一抬。
四爷一向城府不深,也不知能不能参透夏小姐的这层意思。四爷依然眉眼含笑的说:“我们从前是哪般如今还是哪般,妹妹何时想来府上,长安何时恭候!”
夏小姐笑意愈浓,垂着头像朵红透的牡丹。
“只是今日……”四爷有些遗憾的说,“不巧……”
夏小姐惊异的抬头,我都心疼她眼中突如而来的失落神色,“四爷今日……有事?”
四爷为难的点点头,“约了几个同僚去湖边垂钓。”
夏小姐眼中的惊异更甚,“垂钓?现在是深秋,湖里……真的还有鱼吗?”
“原本我也不信这个季节还能垂钓,昨晚宴席上一个护卫就与我打赌,他说他们村里有一种叫做钓钩子的小船,小船上只能容下一两个人,只要是湖面还不结冰,这种小船就可以垂钓使用。我与他打赌今日去他那里看看真假,击掌为誓,可不能食言!”
夏小姐无奈的点点头,仍是不失分寸的一笑,“既然是这样,迎霜改日再来拜会。”
四爷爽达一笑,“迎霜妹妹若是得闲可在府上等着,等我钓回大鱼炖给妹妹吃。”
夏迎霜脸色难看,勉强笑道:“今日原本还要去趟鎏衣阁置办两身衣裳,府上的车还在外面等着,迎霜就不多做停留了。”
夏迎霜对四爷抚了抚身,眼睛还是忍不住在四爷身上勾了勾,四爷也未多做挽留,把夏迎霜送到门外,又安排小厮送夏小姐到府门口去坐马车。
我们几个婢子同情又惋惜的望着夏迎霜离去的落寞身影,四爷回身看见我们几个的神情忍不住问道:“你们也不相信我说得?”
银铃心直口快,“四爷想打发了夏小姐,说个什么借口不好呢,比如军营里还有军务,皇上今日要召见,反正都是朝堂军营里的事,夏小姐也查不到源头,您搪塞个这样荒谬的借口,也就是夏小姐修为好,换作他人或许真的要当场翻脸了!”
如愿抿嘴笑道:“夏小姐急着走,是不想看见一会儿您为了圆谎,真的从西市买回条大鱼来给她炖着吃!”
言罢,我们几个相视而笑。四爷点了点我们,“好呀,你们不信是吧,我今日不自己一人去,我要带上一个人为我作证,看看我说得泛舟垂钓是不是真的!”四爷眼睛扫过我们几个,最后目光落在我身上,他伸手拉过我的胳膊,“陆萱儿,你陪我去,是真是假等你回来如实告诉她们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