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后,正在廊下遇见红秀,我取了一只罗花插在她的发间,红秀羞涩的笑了笑,“我去取个匣子帮你把这些簪花收好。”
红秀取来匣子,我俩一起整理茱萸簪花,“萱儿,你自己挑了吗,重阳节那日你带哪只簪花?”
我说:“你们挑吧,剩下的是我的。”
红秀把一支珠花插在我的飞仙髻之间,“你的发髻梳得这样好,发饰总是这般简单,配上这个感觉就不一样了。”
我手摸着她为我插得那支珠花,她对我一笑说,“等一等。”
红秀跑去庭中掐了两支开得正盛的粉红色兰花,又别在我的两个发髻边,满意的点了点头,“这下更美了,人面兰花相映红……”
我笑,“不应该是桃花?”
“我是借景而发,总之,很美就是了……”
我挑拣着地上的茱萸,“这些茱萸,你捡些好的给四爷做个茱萸香囊吧,你的女红做得好,我可比不上你。”
红秀嘴上含着笑,淡眉微蹙,若有所思的托腮说道:“若是绣给四爷,该绣个什么样式的好呢?”
正说着,红秀忽然站起,朝我身后的方向扶了扶身,我顺着她的目光回身望去,一时竟怔愣原地……
不知他是几时站在那里的,映着身后的苍松修竹,脸上依然是不悲不喜的淡然神情,他定定的望着我,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别三月,再见时仿佛隔了数年……他的眉眼依然明朗如画,清冷中又带着几分熟悉的令人悸动的高冷矜贵。
“长安可在?”三爷问,目光却是落在我的脸上,让我莫名慌乱。
“在……书房,我去……沏茶……”我逃荒似的躲到耳房,才觉察出自己后知后觉的一阵杂乱心跳,都不知自己在逃什么,总之心是乱极了。以为时间过去数月,再见他时可以心如止水,可是平淡如水的是他,他永远都是那副清冷淡然的模样,而我……做不到。
我在耳房故意磨蹭,本不想再出去了,如愿探身进来催我,“你个鬼丫头,我与红秀、银铃都在忙着,你躲在这里做甚?四爷叫你端六安茶过去呢,多备一盏,二爷也来了。”
我被她吓了一跳,听她这样说更觉浑身不自在,“我能做什么,再找六安茶片,放哪里去了?”
如愿掀开手里六角琉璃灯笼的灯罩,用里面的烛火引燃耳房的灯烛,一室通明,“灯都不掌,能看清么?”如愿走近,伸手拎起一袋茶包给我,“就在你跟前儿呢,你这鬼丫头躲在暗处想什么心事,打一进屋我就觉得你不自在。”
我攥紧茶包,捡了几盏精致茶碗放在托盘之上,“我哪有什么心事,不跟你说了,我还要烧水去。”
如愿抱臂倚在耳房门口,佯嗔道:“与红秀一样,越大越窝着心事不肯说了。”言罢,倚门偷笑两声,便又打起灯笼没入幽蓝夜色之中。
待我烧好热水,捧茶入内,便又过了半盏茶的功夫,书房里三人正在灯下赏鉴一副字画,三位年轻俊才有着相似的侧颜,相貌一等一的好看,我不觉有些怔怔。
四爷笑道:“茶来了,二位哥哥先坐下用茶。”
我倒好三杯六安茶,依次奉上。
二爷穿了一件宝蓝色缎面锦袍,头上束着莲花型玉冠,横插一只白玉簪,拇指带了一只祖母绿的扳指,发丝漆黑油亮,梳的一丝不苟,肤白唇红,身材瘦长,浑身散发着男性中少见的一种阴柔之美,难怪,九公主会对他又爱又恨。二爷嘬了一口六安茶放在唇间品了品,说道:“茶汤清澈,口齿留香,上品。”
四爷笑说:“二哥三哥都到我这儿,小弟怎敢不拿出好茶招待!”
二爷执着扇柄说道:“咱们言归正传,刚才你们看了这副字画,有何感想?”
屋内安静了片刻,许是三爷四爷还没想好如何评鉴,就听二爷急着说道:“瑶安自幼从师许宸富许大人,他老人家可是当世书法名家,瑶安书法得许大人真传,你觉得今日这字写得如何?”
三爷一如往常的冷峻模样,淡淡道:“我从许师傅那里学得多半是读书之道,书法涉猎并不多,这副字笔体不敢妄自菲论,可风格确实独居一格,字形正倚交错,大大小小,开开合合,线条粗细变化明显,跌宕有致,可见写字的人有任情恣性的一面。”
二爷面露喜色,似对答案十分满意,又问四爷:“长安看呢?”
“两位哥哥是知道我的,学堂的功课尚不能研习完全,书法字画更是一窍不通的,我只觉得这幅字的落款镜缘居士几字写得极好,柔中带韧,倒像是位女学者的名讳,方才二哥展开字画之时,我还闻到淡淡的胭脂香味呢。”
二爷狡黠笑道:“四弟鼻子倒是灵验的很,不瞒你说,是位女子写的。”
四爷会意,嬉笑道:“二哥认识的女子里还有能写出这样字的,还起了镜缘居士这样的雅名,改日还请二哥引荐,我也去跟她求一幅字。”
二爷得意的笑了笑,“你原是见过的,春满园的名角梅英。”
四爷恍然忆起什么似的,“噢?那日在一品香遇见的?我只知道梅英姐戏台上亮眼,原来卸了行头也是与众不同,难怪……”四爷收了话,垂眸抿嘴笑了。
二爷见三爷只默默饮茶,并不搭话,便逗趣他道:“好些日子没见瑶安了,怎么娶了新妇就疏远弟兄了?”
三爷面容自若,清冷的嘴角勾了勾,“前些日子陪圣上下了一趟江渚,来去耗了月余,并非瑶安不去二哥那里问安,确实是有些时日没有回府上了。”
四爷说:“就连我,三哥大婚后才在府上见过他两次。”
二爷佯瞋道:“我说瑶安,不是二哥说你,差事自然重要,可如今你的精力也要分一些到家里面,幼时你常居宫中,独来独往,行动无拘,可成了亲你就不再是独身一人,弟妹出自书香门第,祖上又是开国功臣,听闻性子端庄淑婉,与三弟必是绝佳之配,你得了佳人要懂得心疼爱惜才是。”
三爷嘴角似含一丝苦笑,“二哥四弟是知道我的,从小到大我的身边没有一个女婢侍奉,我向来不擅揣度女子的心意,也不懂如何与她们相处,总觉得女子心思多,多说不是少说不是,身旁突然多了一个女子,有时竟还有一些不自在,若论怜香惜玉瑶安确实比不上二哥。”
二爷直了直脊背,扇柄轻轻扣了一下桌案,“你这句话受听,不是二哥不自谦,对待女人上,你确实不如我。”二爷对着三爷邪魅一笑,又凑到三爷耳畔去说些什么。
三爷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从怀里掏出两个色泽上成的小玉壶,岔开话题道:“这次去江渚,发现那边的鼻烟壶雕工精湛,形态各异,特意买了几个回来,正好今日二哥也在这里,这支翡翠珊瑚帽鼻烟壶,白中带翠,鼻烟壶的冒是红色珊瑚所制,瑶安赠予二哥,这支翡翠光素鼻烟壶,颜色纯净,质地上成,明日是长安生日,这个当作是我给你的生辰礼物吧。”
四爷已经高兴的从座上跳了下来,“原来三哥今日来是给长安送礼物!”四爷接过翡翠光素鼻烟壶爱不释手的在手中把看。
三爷有些怅然的说道:“明日我不在府里,所以今日给你送过来。”
四爷刚才还欣喜的脸此刻有些失落,“三哥明天有事情要忙?”
三爷低头饮了口香茗,不置可否。
二爷起身拍了拍四爷的肩膀,“你三哥呀,是大忙人,别说是你,就是老爷老夫人寿辰,遇上他当值,也见不上他的人,算了,明日二哥不出府了,二哥陪你,可好?”
四爷眼中的暗淡有了些许光亮,伶俐笑道:“有二哥陪着,自然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