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管家乐呵收下,走在前面为我引路,我随二管家穿梭回廊假山,走了半柱香的时间才看见公主府的大门,傅府之大,今日算是见识了。公主府门口耸立两座威严石狮,又有侍从把守,显得比旁处要冷峻森严些,就连二管家求见,也得经门口侍从回报后方能入内。
我第一次踏入公主府的大门,步入内庭,九公主正歪在暖榻上假寐,二管家打了个千,赔笑道:“老奴该死,扰公主美梦。”我也跟着二管家在其身后俯身行礼。
九公主缓缓睁开凤目,不温不火的说道:“二管家何必客气,您是知道我的,白日里身子犯懒总爱歪着,其实是睡不着的。”
二管家仍垂首,小心陪着笑,“公主府大小事宜全仗公主操持,即便睡不着,歪着养养精神也是好的。”
九公主远远地撇了我一眼,淡淡说道:“二管家身后的丫头是谁,看着眼生呢?”
二管家缩了缩脖子,躬身回答:“这是今春新入府的丫鬟,如今在四爷房里做事,手粗脚笨的,性子慢的很,老夫人叫我分发御赐的菊花,这丫头心眼实,只顾忙自己手里的活计,待到去我那里领取花盏时,哪里还有好的,又担心四爷回来训斥,在我那莺莺的哭了好一阵呢。”
九公主缓缓坐起身来,垂目嘬了一口丫鬟奉上的香茗,“我记得长安屋里管事的丫头不是叫彩萍么,一向爽达伶俐的,怎么调教出来的人这般不醒事?”
“我见彩萍今天一大早就出府了,不知道去忙些什么,八成没跟这丫头没交代清楚才会耽搁了事吧!”
九公主眉心一动,掩饰似得点了点嘴角,“哦,原是这样。”又把目光转向我,漫不经心的说道:“你呢,叫什么名字?”
“奴婢陆萱儿。”我谨慎的抬眸看了一眼公主神色。
九公主倦懒的目光来了一丝精神,仍歪在榻上对我招了招手,“陆萱儿,我想起来了,不是那日在堂下被……”九公主咯咯一笑没往下说,“走近些,让我瞧瞧。”
我向前走了两步,九公主又招手,“再近一点。”她说,我又向前几步。
“疼吗?”她指了指肩膀位置。
我看见九公主二十三四岁的模样,不能说美艳,但至少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娇贵气质,白皙脸孔上,黑色眼周边的淡紫色胭脂又让这种气质徒增几分冷艳。
“早就结痂了,已经不疼了。”我说。
九公主又点着自己的胸口,“但是这里会疼,是吗?”
“奴婢不敢……”
九公主垂眸勾出一抹淡笑,“那日在母亲那里,你垂头跪在堂中,我始终没看清你的模样,只觉是个真真的烈女子,那鞭子一下一下的抽在你身上,听着都叫人背后拔汗,你竟是一声都不吭的,我当时就想,这女子究竟是何来头,长得何般模样,后来得知缘由,你忍受那一场鞭笞是为保密太子行踪,可见是个忠义有信之人,今日我看清了,这小模样可怜见的,看着叫人心疼呢。”
二管家紧忙抬了抬手,“九公主心疼你呢,还不谢过。”
我看见二管家对我使着眼色,说道:“蒙公主抬爱,公主对素未谋面的下人都这般怜爱,可见公主虽然出身高贵,却是体恤怜悯下人的菩色心肠,奴婢不胜感激。”
九公主苍白的面皮有了些许淡红血色,“瞧瞧,还是个口吐莲花的婢子,小小年纪倒生得一副巧嘴,今日你到我这里,是有事相求吧。”
既然切中主题,我也不再闪躲,微微颔首道:“奴婢知道圣人一向偏爱公主,对公主的恩赐总要比旁人多些,是而斗胆跟公主借几盏菊花。”
公主直直的睨着我,似笑非笑的说道:“跟我借菊花,你确实胆子不少呢。”
二管家忙赔着不是道:“这丫头性格耿直,也着实是急得没法,还望公主体恤,赐她两盏,打发了她。”
九公主玉手撑头,呆望了一会,突然有几分落寞,“我这府上的花远比人要热闹,整日在我眼前,早就倦了,前日我交代二管家办的事儿,不知道二管家办妥了没?”
二管家答道:“都依公主的吩咐,重阳节那日的家宴已安排妥当您要看的那出折子戏。”
“是那人扮得吗?”九公主紧接着问。
“公主放心,已经特意叮嘱班主,绝无差池。”
公主终是一展笑颜,缓缓说道:“那我就静等好戏开场了。”
二管家又与公主寒暄几句,我得公主恩赏,与二管家各持两盏菊花,一前一后出了公主府。
我一路低头,回想起九公主神色,只觉得整座府邸华丽庄重,却暗暗涌动着烟花冷却后的落寞,那被众人簇拥着的被护在手心里的高贵血统,一呼一吸间仍藏不住孤单的消瘦身影,其实比烟花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