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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云掩月,长夜漫漫,等到东方吐霞,七彩轮升,已是“新旧乾坤五绝”,较艺罗浮的元宵正日。
诸葛逸统率天痴、醉头陀、蒲琨,诸明、谢东阳、方百川、方琦、“北剑”之子蒲铿,及小侠上官灵等一行十人。
于正午时分,缓步抵达“万梅谷”口!
姬天缺也与钟离哲、司空曜、谈白水,以及下的四位堂主在谷口迎接!
双方见礼以下,“西道南笔”等人目光,全着重在“逍遥老人”钟离哲身上。
但“九毒书生”姬天缺,却对那位依旧作“夺魂旗”装束的“闪电神乞”诸明,特别注意!
众人进得“天香坳”,分宾主落坐以后,姬天缺因新“乾坤五绝”,原推钟离老人主盟。
于是向他微施眼色,钟离老人点头会意,向“南笔”诸葛逸等人笑道:“诸葛兄,这‘天香坳’原主人,‘笑面阎……”
“笑面阎婆孟三娘”七字尚未说全,便听空中连声鸟鸣,自那千仞峭壁顶端,飞落一只大仅如鹰的翠羽怪鸟!
翠鸟飞到众人所坐之处,回头用钢钩似的鸟喙,微啄翅根,飘飘落下一封柬帖,便又长鸣几声,冲霄直上,隐入云雾之中不见!
上官灵眼快手快,一见柬帖飘落,身形微晃,便纵起半空,抄住一看,只见封面写着:“孟非烟字奉‘乾坤五绝’!”
“笑面阎婆”孟三娘,小字“非烟”,于是,他把这封柬帖,呈缴“南笔”诸葛逸等人。
众人本来见无地主在座,已略生疑,再见竟由翠鸟传书。
诸葛逸遂眉头微蹙地拆开一看,柬上写着一笔龙飞凤舞的怀素草书,道:“‘乾坤五绝’,宠降罗浮,孟非烟与师弟潘午,及门下诸弟子,本当扫径候教。
然奈以要事相羁,遂只得暂时抛弃‘万梅谷’基业。
期以三年,孟非烟重树‘罗刹教’之时,定仍遣翠鸟传书,邀约天下英豪,盛会罗浮,各显高艺,专此奉书,余不一一!”
诸葛逸看完,冷笑一声说道:“孟三娘真正心高气傲,新‘乾坤五绝’犹不屑为。
她要在三年以后,与我们争夺什么‘武林盟主’之位!”
说完,便将柬帖传观,传到上官灵手上已是最后一人,他看完后,不觉一惊,什么重要的,居然把罗刹教拱手让人了?
姬天缺目光电扫,坐在醉头陀肩下的诸明,一阵森森阴笑说道:“你也配叫做‘夺魂旗’?”
诸明本来也准备针锋相对地,还他一阵嘿嘿阴笑。
但忽然想起上官灵劝告自己之言,竟改成一阵哈哈大笑。
拔出自己那根缩自如,尚漆作黄色的“四煞降魔棒”来。
扯成三尺来长,并挂上一面骷髅白骨红旗,向“九毒书生”姬天缺叫道:“我不是‘夺魂旗’,难道你是‘夺魂旗’么?”
姬天缺勃然大怒,因“万姓公坟”一会,已约略试出对方身法虽较灵巧,但功力略逊自己。
所以毫无所怯地,也自身边取出那根仿造的“风磨铜棍”,挂上一面骷髅白骨红旗。
刷然展处,卷出一片寒风,眼望“闪电神乞”诸明,厉声叫道:“‘万梅谷’中,只合互见真章,各拼性命。
不是斗口巧辩,弄舌张牙之地!你我且凭手下功夫,分一分谁真谁假!”
天香坳内群雄,见两位夺魂旗先欲一拼,均不便相拦,也不愿相拦。
个个静默无声,凝神以待这场“‘夺魂旗’恶斗”的精彩好戏上演。
众人是坐在一座宽敞茅亭以内,上官灵因年龄班辈最小,座位恰在亭边。
他无意之间,偶然往亭外那片有流泉飞瀑的陡削峭壁上一瞥,便自神色突变。
起立向“九毒书生”姬天缺摇手说道:“你不要凶,光凭方才两阵笑声,我们这边这位,他比你光明磊落,好听得多!
要谈到真假方面,我们这边这位,确实不是真‘夺魂旗’……”
姬天缺听到这里,人皮面具以上的嘴角之间,不由浮起一丝得意微笑!
上官灵见状微微一晒,继续说道:“你何必这早得意?你也不是真‘夺魂旗’。
但真‘夺魂旗’,此时必然巳在这罗浮山‘万梅谷天香坳’中。
喏喏喏,你看见那片陡削壁以上,所插才是那杆当年峨嵋金顶会‘西道、东僧、南笔、北剑’等‘乾坤四绝’,真正以‘风磨铜’所铸’夺魂旗’么?”
上官灵这这一番话,听得茅亭以内,除了他自己以外的正邪双方十六位绝顶豪雄,全都大吃一惊,一齐起身走到亭外,往他所说那片峭壁以上看去!
只见在离地四丈二三的一株老梅,与挂壁飞流之间。
上次新“乾坤五绝”各显绝艺之时,“逍遥老人”钟离哲用大笔,所书的那个“绝”字上,果然插着一根金黄铜棍,尖端并挂着一骷髅白骨红旗,迎风飘拂!
上官灵好奇之心最切,眼看似乎自己千想万想,均想不透彻的真“夺魂旗”。
忍不住地突展轻功,一纵四丈有余,直向峭壁上所插的那杆“夺魂旗”扑去!
谢东阳见爱徒功力精进,自极高兴,但如此好事,却不禁眉峰微聚。
但当着对方群邪,也不便出声呵责,只得凝神观看动静!
上官灵扑上峭壁,竟运用真力,把那杆“夺魂旗”拔在手中,细一观看,便自掉头纵落。
向“九毒书生”姬天缺,大声笑道:“真‘夺魂旗’确实比你高明得多,人家这面红旗以上所画的白骨骷髅,并不代表残酷好杀,而是隐寓劝世之意呢!”
夺魂旗上的“白骨骷髅”,怎会含有劝世之意?
亭内群雄,包括文武兼资,学究天人的“南笔”诸葛逸在内,也觉得无从猜测。
上官灵见状笑道:“人家这面红旗中的两根交叉白骨,一根以上,绣着一个小小‘王’字。
另一根以上,则绣着—个小小‘侯’字,那具骷髅以上,也绣着‘红粉’两个小字!
这岂不是表示历代王侯,无非白骨,倾城红粉,尽是骷髅,莽莽人生,也只不过是一面飘飘荡荡的旗帜而已。
秦皇旄节,汉武旌旗,百代而还,空空安在?
来来来,为了证明这才是当年峨嵋金顶的真‘夺魂旗’,请哪位前辈下手试一试这根旗杆,可是真正的‘风磨铜’所铸?”
上官灵话音方落,“东僧”醉头陀僧袍一展,人起半空,哈哈笑道:“二十年前,这杆‘风磨铜夺魂旗’,曾以—式‘横杖挑云’,硬接我‘龙虎钢环’力逾千斤的‘开山劈石’!
如今‘风磨铜宝旗’,神威依旧,昔年老友出身份,却扑朔迷离!
来来来,我们何妨旧戏新排。上官灵,你凝足真力,用一式‘横杖挑云’,再接我‘龙虎钢环’的‘开山劈石’!”
“东僧”醉尖陀这一纵,纵得极高,不但说完人落,连跟百炼精钢所铸的“龙虎钢环”,也均撤在手中。
果然以一式“开山劈石”,双环并举,照上官灵当头猛砸!
上官灵知道“东僧”醉头陀此举,一来为了试验这杆“夺魂旗”,是否真是“风磨铜”所铸。
二来也有探测自己功力之心,遂丝毫不敢怠慢地,气提丹田,力实双臂,以手中“夺魂旗”,施展一式“横杖挑云”,往下迎去!
双环猛落,旗影疾翻,半空中一阵震天脆响,宛如虎啸龙吟“东僧”醉头陀,依旧轻飘地借势退回亭内原位,笑嘻嘻地不住点头。
上官灵则被震退七八步远,把那杆毫无所损的“夺魂旗”,插在地上,甩着双手走回茅亭。
“老前辈怎的这样狠法,‘风磨铜夺魂旗’,虽然禁得住你精铜百炼,力逾千斤的‘龙虎钢环’。
但我上官灵这点功夫,却怎能吃得消老前辈的‘罗汉劲’呢!”
醉头陀回座以后,正取过自己的酒葫芦畅饮,听上官灵这样一说,不禁引得哈哈大笑!
谢东阳也满怀高兴,含笑说道:“普天之下,能有几人接得住‘乾坤五绝’之中,龙虎双环’的千钧一击?
灵儿小小年纪,有如此进境,务宜益励前修,好自奋勉,切勿骄满轻浮,辜负各位前辈,对你的爱护期许!”
这杆真正的“风磨铜夺魂旗”一现,上绣“红粉骷髅、王侯、白骨”的红绸一飘。
自然使“乾坤九绝”,以及“天香坳”内,所有群豪,均惊奇不已!
但其中最惊急的,还是那善恶两位“夺魂旗”!
诸明心中是惊内带惭,因为“风磨铜夺魂旗”既现,旗主人不会不来?
自己借用人家名号,假扮人家形相,少时对面之下,却以何言交代?
姬天缺心中则急中带疑,因为经过醉头陀,及上官灵一试,插在亭前石地,迎风飘拂之物,果是昔年那杆“风磨铜夺魂旗”!
照理这杆宝旗,已长埋九华幽谷,怎会又现人间?
颇为懊悔自己勘察崩山,开坟检验“洞中老人”遗骨之时,竟忘了看看这杆宝旗,可在坟内。
如今宝旗既现,即有两种可能情况:一种是幽谷乔松以下的坟中枯骨,系故布疑兵,“洞中老人”未死,真“夺魂旗”自然再现人间。
一种则是“洞中老人”已死,但这杆宝旗,被掩埋他遗骨之人所得,探知“新旧乾坤五绝”,盛会罗浮,特地赶来捣乱!
但不管属于哪种情况,均对自己有弊无利。
于是暗暗对钟离老人低声说道:“这次元宵大会,一开始就有意外奇峰突出。
连司空曜、谈白水脸上,都已现出怀疑神色,兆头颇为不妙!
我们还是依照昨夜定计,早点开始论艺,既然‘乾坤十绝’不全!
就不必专限何人出手,给他来个笼笼统统地十阵论输赢。
只要一见难占胜面,便看我手势,发动埋伏,干脆把敌我双方,玉石俱焚地一网打尽!”
钟离老人含笑点头,起身向“西道东僧南笔北剑”等人,抱拳施礼说道:“这次元宵大会,本来是‘新旧乾坤五绝’,定约相互较功。
但如今孟三娘突然隐迹,以致十绝不全,弄得大煞风景!……”
诸葛逸不等钟离老人说完,便即插口说道:“钟离老人,彼此均不是江湖俗流,何必再说这些装点门面废话。
我们归隐深山,已将廿年,根本对‘名气’二字,淡忘已久!
这次罗浮赴约,决非为了争夺什么‘乾坤五绝’,及武林魁首,天下第一之名。
主因是为了‘罗刹玄阴’两教,藏污纳垢,为祸江湖。
及那位‘九毒书生’姬天缺,假冒‘夺魂旗’名号,快意私人恩怨,横行肆虐……”
诸葛逸一口叫破姬天缺本来面目,自然使得姬天缺本人,及“八指飞魔”司空曜、“鸠杖神翁”谈白水等,均深为惊讶!
姬天缺面色微变,正待发话,但“南笔”诸葛逸又已继续道:“所以彼此还是按照武林往例。
凭藉一身所学,较量个谁弱谁强!
你们孟三娘不在,我们也决不以人多欺压。
干脆双方各派旗鼓相当之人出阵,以十阵定输赢。
诸葛逸一方如败,不但‘乾坤五绝’名号奉让,所有赴会诸人一概听凭处置。
你们如败,则请解散‘罗刹玄阴’两教,各返名山,葆元健体,自乐天年。
但这位‘九毒书生’却因满手血腥,杀孽太多,应该如何处置,须留待天下公议……”
诸葛逸说到此处,姬天缺发出阵慑人心魂的厉声阴笑。
钟离老人为了解开这种僵局,忙即点头笑道:“诸葛兄快人快语,‘是非’二字,因各有立场,本来难辨。
最好就依惯例,强者称尊!我们一言为定,十阵论输赢,你我就此各派对手!”
钟离老人话音刚落,靳潜龙便即起身笑道:“钟离老前辈若不嫌靳潜龙技薄,颇愿一试对方虚实!”
钟离老人知道这位“芙蓉剑客”靳潜龙,是“玄阴教正”副教主以下的第一高手!
由他出阵,对方决不能用“乾坤五绝”之中人物对敌,倒是颇占便宜。
何况恶夺魂旗,及“玄阴教主”司空曜,均未相拦,遂微微点头示意许可!
靳潜龙征得钟离老人同意之后,并向本教正副两位教主,深施一礼,才慢慢走出茅亭以外,卓立一片乎广石坪之上,凝神待敌!
诸葛逸不知这位“潜龙堂主”虚实,但对方既然第一阵就派此人出场,必非庸俗!
何况靳潜龙卓立场中,神闲气静,岳峙渊,内行人一看便知有了相当造旨!
目光方往坐在天痴道长身畔,正与方百川互相笑语的谢东阳一瞥。
那上官灵已走到“南笔”身后,低声笑道:“诸葛老前辈,你不要动我师傅的脑筋,派我出去好么?”
诸葛逸看了上官灵一眼,微作沉吟说道:“第一阵最好别挫锐气,此人气沉神稳,不躁不浮……”
上官灵接口笑道:“诸葛老前辈放心,我在勾漏山‘落魂谷’,‘玄阴教’的‘主坛’之中,一个人斗过他们‘龙虎风云’,四大堂主!
这次出去,不要说是动手,光动嘴皮子,我也叫这位‘芙蓉剑客’,带愧含羞地逃出‘万梅谷’外!”
诸葛逸听上官灵这样说法,又知道他已与“芙蓉剑客”靳潜龙在勾漏同中,会过一阵。
遂点头说道:“你去也好,但胜负一分,便须适可而止,年轻人略为敦厚,足以养福,不必学得过份尖酸刻薄!”
上官灵恭身说道:“‘玄阴教’下,只有此人举动还算光明,我讨令出战,就是想成全这靳潜龙脱身劫数以外!”
说完,竟向对方的钟离老人发话问道:“钟离老人,看起来你们那边,表面上是由你发号施令!
我要请教一声,我下场以后,倘若那位靳堂主,不敢和我动手,算不算是我上官灵胜了一阵?”
钟离老人这回,真被上官灵问了个莫名其妙!
长眉略蹙之下,缓缓答道:“下场分胜负,举手不留情!只要有一方临时怯敌,自然应该算是对方胜了一阵!”
上官灵点头一笑,慢慢走出茅亭,那位“芙蓉剑客”靳潜龙,知道这年轻对手,极其难斗。
足下微退半步,不丁不,八地开出门声,抱拳笑道:“靳潜龙以一双肉掌,领教上官小侠几招惊世绝学!”
上官灵拱手还礼,含笑说道:“彼此既下场中,不论软硬轻功,或是拳剑暗器,只要靳堂主划出道来,上官灵无不奉陪!
但在动手之前,我想向靳堂主请举教一事!”
“芙蓉剑客”靳潜龙领教过上官灵的刁钻古怪,如今见他居然对自已彬彬有礼,不由有点受宠若惊,笑道:“上官小侠何必过谦,靳潜龙但有所知,无不奉告!”
上官灵忽然神色一整,庄容问道:“靳堂主身居‘玄阴教’重职,并曾代掌‘玄阴北斗令’统率群雄!
我这末学后进,想向你请教一声,江湖行道,究应以何事为重?何事当先?”
靳潜龙不明白上官灵问话的用意所在,应声朗然答道:“仁义当先,然诺为重!”
上官灵点点头说道:“对对对,然诺为重,一言九鼎!那些食言背信的匹夫,根本就算不了是人物!”
说到此处,突然话锋一转,又向靳潜龙问道:“靳堂主是武林之中的成名有物,天下群豪,总该赠送你个什么美号才对?”
靳潜龙仍旧猜不出上官灵用意,也未曾深思地,随口答道:“靳潜龙浪得虚名,赐号‘芙蓉剑客’!”
靳潜龙猛然想起一月以前,勾漏山“落魂谷”“潜龙堂”内,“玄阴教”下“龙虎风云”四大堂主合斗上官灵之时。
善夺魂旗在梁上出语讥嘲,自己因无言可对,弹断成名兵刃“芙蓉剑”。
并曾声称缴还“玄阴北斗令”后,便即归隐林泉,绝口不谈武事!
后虽由于本教正副两位教主,亲返勾漏,召集教下好手,同赴罗浮助阵,而不得不来!
但如今,却不仅被上官灵用话套住说出“江湖行道,应以仁义当先,然诺为重”等语。
且当日的好“夺魂旗”,又复在座,却叫自己怎样的出尔反尔?
上官灵见这位“玄阴教”下的杰出人物,“芙蓉剑客”靳潜龙,被自己问得嗫嚅难答。
不由微微一笑,正待继续发话,靳潜龙忽然眉梢略挑,向自己一抱双拳,朗声说道:“上官小侠虽然一片苦口婆心,想对我加以成全点化。
但靳潜龙亦因有苦衷下情,不得不尔!全因孟三娘、潘午师姐弟,突然隐迹。
玄阴教面对‘乾坤五绝’已成存亡绝续的最后关头,靳潜龙倘见危图安,袖手归隐,岂非负义?
惟我昔日弹断‘芙蓉剑’之际,曾云今后不谈武事,则此刻下场欲向上官小侠讨教,又成食言!
确实应该‘仁义当先,然诺为重’,不过在两者无法兼全以下,靳潜龙不能负义,宁可食言!”
上官灵静静听完,突然仰面遥望天际浮云,一阵纵声狂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