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方有点小,待会儿你们就知道了,”汤姆·尼尔森急匆匆从楼上公寓下来,在玻璃门前迎接他们进来时提醒道。“家里有四个孩子,真的很难保持房间整洁。”他妻子笑着站在上面楼梯口欢迎他们,这个女人一度虔诚的天主教信仰差点危及到她丈夫的事业。
她叫帕特。当她俯身去戳正煮着的菜,热气扑面时,当她弯腰眯眼隔着烤箱门察看,抽出烤肉给它们抹油时,脸上还有胆小虔诚的辛辛那提姑娘的影子;可是在小小的客厅里,当她手端酒杯,笑盈盈坐在客人中间时,很显然,现代艺术博物馆对她影响不小。她的身体端得笔直而不觉僵硬,穿着简单却很入时,大而迷人的眼睛与嘴巴,看上去快活与可靠兼而有之,仿佛生就如此。
三个年纪小些的孩子已送上床睡觉去了,但最大的孩子菲利普六岁了,被允许留下来。他矮矮胖胖的,小圆脸上没有一丝父母的痕迹,满腹疑虑地盯着客人们看。在母亲的催促下,才把装着洒过盐、抹着鹅肝酱的饼干碟子递过来,碟子放在咖啡桌上后,又回到母亲身边,紧挨着母亲站着。
“我们开始以为拉齐蒙全是那种,”帕特·尼尔森说,“你知道——那种里外透着拉齐蒙味道的人。”
露茜·达文波特赶紧向她保证,她和迈克尔开始也这样想来着。
他们没有谈绘画没有聊诗歌,达文波特夫妇还以为他们会聊那些的,相反,他们聊的全是鸡毛蒜皮。没多久,达文波特夫妇就明白以为文人们在一起时当然就该吟诗作画的想法有多愚蠢。
他们都痛恨电影,虽然大家都承认看得不少,结果大家就电影开起了玩笑。如果由简·阿利森来演郝思嘉会怎么样?如果丹·戴莱拿到汉弗莱·鲍嘉在《卡萨布兰卡》的角色又会怎么样?由平·克劳斯比或帕特·奥布莱恩来出演阿尔贝特·施韦泽的自传电影会不会更好?接着,迈克尔反问道,谁知道有多少部电影——喜剧片、爱情片、战争片、犯罪片或牛仔片都行——里有这句台词“听着,我能解释一切”。没承想,其他三人觉得这是最最搞笑的,让他很是不好意思。
菲利普被送去跟弟弟们一道睡觉去了,那准是间很挤的小房间,里面摆着上下两层的床。不久聚会转移到厨房餐桌处。餐桌的大小四人坐刚刚好,厨房里才做完饭菜,余温未散。在餐桌那边,离炉子较远处的一个角落里,迈克尔看到了那块平板白铁皮,旁边是一个纸箱,上面有家乐氏爆米花的广告,纸箱里几卷新的抽屉衬里纸伸出来。他猜画作、墨水、笔、刷子肯定都放在那个纸箱里。
“噢,脱下外套、松开领带吧,迈克尔,”帕特·尼尔森说,“要不你会热死在这儿的。”饭吃了一会儿后,她凝视着全是蒸汽的窗户玻璃,仿佛那里能通往明亮灿烂的未来。“嗯,我们在这儿只会再住几个月了,”她说,“今年夏天我们就要搬到乡下去,汤姆有跟你们说过吗?彻底搬走。”
“那太糟了,”露茜发自肺腑地大声强调,其实完全没这个必要。“我是说对你们来说太好了,但对我们来说却太糟。我们刚认识,你们就要走了。”
帕特爽快地向她保证,那里并不太远:他们只是搬到帕特南县去,就在西切斯特的北边,她解释道,那里很乡下——连一点市郊元素都没有。她和汤姆去过那儿几次,四处看过,最后他们觉得最吸引他们的是靠近金斯莱村的一幢房子,位置、房屋全合适。房子需要修整,不过现在快弄好了;他们得到保证六月份会完工,可以入住。“从这里开车去不用多久——多长时间来着?汤姆?一个小时多一点?——所以你们看,还是很容易跟所有朋友保持联系的。”
露茜又切了一块凉了的烤牛肉,迈克尔从她脸上看出“所有朋友”这几个字让她有点受伤。难道尼尔森夫妇不是很清楚地说过他们在拉齐蒙没有朋友吗?但是,嚼着牛肉时,露茜似乎明白过来,帕特说的是在纽约的所有朋友——现代艺术馆的那帮人、惠特尼的那帮人、那些有钱有地位、买了很多托玛斯·尼尔森的画作的人,还有那些快乐、机智的年轻画家同行们,他们也会很快获得成功的。
“嗯,听起来很不错,”迈克尔热情地说。他已脱下外套、松开领带,解开衬衣最上面两颗钮扣,袖子也卷了起来,身体倾向酒杯,大声说着话。他知道露茜会嫌他声音有点大,可他决心暗示一下很快他也会摆脱世俗约束。“等我能甩掉那该死的工作,”他说,“我们也愿意搬到那种地方去。”他明显地冲露茜眨眨眼。“也许等那本书出版后,亲爱的。”
吃完饭,他们回到客厅,迈克尔发现五斗柜上摆着六到八个逼真的英国士兵微型雕塑,他们全副武装,穿着历史上一支著名部队的军装——这种收藏品可能每个都要上百元。“嘿,我的天啊,汤姆,”他说,“你从哪里搞到的这些东西?”
“噢,我自己做的,”尼尔森说,“很容易。你用常见的那种锡兵,把它们稍微熔化一下,改变一点形状,用模型飞机的胶水这儿那儿改动一下,剩下的就是上色而已。”
一名士兵举着一根高高的旗杆,上面是半卷着的英国国旗,“哦,真想不到。”迈克尔说,“你怎么做这面旗的?”
“牙膏皮,”尼尔森告诉他,“牙膏皮能做成最好的旗帜,如果你能让那细纹恰到好处的话。”
迈克尔想说你知道吗,尼尔森?你太他妈的了不起了。可是,待他喝了一大口手里的波旁酒后,他只说,那些士兵看上去真漂亮。
“哦,那不过是我做着好玩的罢了,”尼尔森解释道,“再说,孩子们喜欢看我做。我觉得我一直对士兵情有独钟。看这儿——”他抽开五斗柜上的一只长抽屉。“这些是作战部队。”
抽屉里塞满了几百个锡兵,全是从廉价商店买来的——手持步枪的士兵们摆着开火的姿势,有些士兵正要投手榴弹,机枪手或坐或卧,还有些士兵俯身在迫击炮炮筒上——这令迈克尔嗓子眼里意外涌上一股怀旧之情。他曾经一度以为,如果他不是世界上唯一一个,那也肯定是新泽西莫里斯敦唯一一个十岁后还痴迷于锡兵的男孩。当其他男孩们都改玩各种运动,不再玩模型士兵之后,他还在壁橱里偷偷藏着一盒这些士兵,清晨,在父母起床前玩上一两个小时。有一次给他父亲撞到,父亲命他扔掉这些鬼东西。
“你也可以用它们来一场真正的战争,”汤姆·尼尔森说。
“真正的战争?”
“喔,当然,你没法玩枪战,但你可以来一场炮兵战。”另一个抽屉里有两把手枪,四英寸长的枪管顶上有个橡胶吸盘。“以前在扬克斯时,我跟一个朋友能玩上整个下午,”尼尔森说,“首先我们找一个好地形——没有草;只有些小山包的土地;如果是模仿一战的话,我们会在两边各挖一条战壕,然后我们把士兵们分开,部署它们得花很长时间,尽量想出最好的——你知道——最好的战术。哦,对于开炮我们有严格的纪律,你不能随意开炮,那样太乱。你得退回到自己的步兵部队后面六尺远的地方,你得一直把手掌这样撑在地上”——他弯下腰,将一支手枪的枪托紧紧竖在地毯上,演示这个动作。
两个女人坐在那边的小房间里,帕特·尼尔森故作恼怒地抬起眼睛说:“噢,天啊,他们开始玩那些士兵了。算了,随他们去。”
“你可以控制发射角度和射程,”尼尔森说,“甚至可以改变阵势——我们过去玩的时候,一场战役中双方可以布局三次——但是你得从地面上一个固定的位置上开火,就像真正的野战炮一样。”
迈克尔被这一切给迷住了,被尼尔森说这些时那种认真的神情、没有一点不好意思的孩子气给迷住了。
“然后,”尼尔森接着说,“我是说,如果打得好的话,我们在整个场景上布置香烟烟雾,放得很低,拍些照片。并非次次都成功,但有些照片看上去就跟真的一样。你还以为那是凡尔登战役什么的。”
“天啊,太吃惊了,”迈克尔说,“你们能在室内玩这个吗?”
“噢,我们下雨天玩过几次,但比在外面玩差远了;因为没有山丘、没有战壕什么的。”
“嗯,听着,尼尔森,”迈克尔装出一副好斗的样子,又喝了一杯。“我真想马上跟你打一战,只要我们方便——我家后院、你家后院,或随便我们能找的最好地形”——他觉得他快要喝醉了,不知道是威士忌还是友谊的作用,看到汤姆·尼尔森愉快地笑了,他很开心——“但是我会有点吃亏,除非我先学会如何操控它们;我还不知道怎么用我的野战炮兵,要不我们就在这儿建几个连队怎么样?就现在,在这间屋子里。”
“不,这个地毯不行,迈克,”尼尔森说,“得要木地板才能让它们站好。”
“好吧,该死,我们不能把地毯卷起来吗?就让我接受一点炮兵训练?”
他没太明白尼尔森说“不,听着,这——”的意思,但是他已经猛然冲向厨房门边的地毯,倒退到地毯边外,蹲下来,两手紧紧攥着地毯边——他才发现地毯是那种便宜的绿地毯,磨得很旧了——他刚从地上掀起来时,只听尼尔森叫道:“别,我说等等——它用大头钉钉着的。”
太晚了。一百颗地毯大头钉飞起来,在旧地毯三边扬起的灰尘间舞动——只有房间那头,咖啡桌和女人们坐着的地方地毯还无力地固定着,几英寸而已——帕特·尼尔森腾地站起来。“你在干吗?!”她喊道,迈克尔永远忘不了那一刻她的脸。她没有生气,至少暂时还没有;她只是太吃惊,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
“嗯,我——”迈克尔可怜巴巴地说,手里攥着的地毯快抵着下巴。“我不知道它是固定住的,我非常抱歉我——”
汤姆·尼尔森赶紧解围:“我们刚才想部署士兵来着,亲爱的,”他解释说,“没事,我们会复原的。”
帕特两只小拳头抵在腰间,她现在气得要命,红着脸,对她丈夫而非客人们说,仿佛这样更礼貌似的。“我花了四天才把所有这些钉子敲进地板里去的。四天!”
“夫人,”迈克尔开口说,因为凭他以前的经验,把一个年轻姑娘叫作“夫人”有时候能帮他摆脱困境。“我想,如果你能借我一把小锤子,再给我一些钉子,我马上消除这场灾难。”
“噢,别傻了,”她说,这次她没再对着汤姆说话。“如果我用了四天,你可能得花上五天时间。不过,你能做的——你们俩能做的——就是弯下腰把该死的钉子捡起来,一颗都不要剩。我可不想明天早上孩子们来这儿,划破脚。”
直到这时,迈克尔才冒险看了妻子一眼——实在忍不住了——露茜脸略微侧向别处,他敢肯定他从没见她这么难堪过。
大约一个多小时,两个男人手脚着地,巡视地上的每个角落,地毯的每个褶缝处,找出那些生锈、弯曲或坏掉的钉子。他们一边找,一边时不时还聊上几句,说点小笑话什么的。有一两次,两位妻子还勉强跟着一起笑,迈克尔满心希望,这个晚上可能还有救。当活干完后,帕特给他们倒了所谓的“最后一杯”酒时,她的礼貌客气似乎全恢复了——不过他知道如果真的没事了的话,她不会说“最后一杯”的。万幸的是,直到达文波特夫妇告辞时,他们谈的全是别的。
“夫人,”迈克尔在门口问道,“如果你能原谅我地毯的事,你觉得我们还是朋友吗?”
“噢,别傻了,”帕特说,她仿佛好心似的碰了碰他的胳膊。“对不起,我发火了。”
可是跟露茜一道走回家又是另一码事。
“好了,她当然‘原谅’了你,”露茜说,“你是谁?一个小男孩?因为妈妈‘原谅’你,便觉得自己又是个乖孩子?啊?从我们一进门起,难道你没看出他们有多穷吗?至少以前一直都很穷,去年才好起来,现在他才开始真正赚钱,而且他们把赚的钱全部投到刚买的那间乡下房子里去了。凭着他的工作,他们会开始全新的生活的,而且肯定是精彩的生活,因为他们是我见过的最可敬的人。另一方面,由于他们在这儿稍微待得久了些,结果他们犯了个可怕的错,今晚请我们过来。当我看见你掀起地毯时——我是说真的,迈克尔——当我看见你掀起地毯时,我好像看着一个完全陌生的人在疯狂搞破坏。我脑子里想的只有:我不认识这个男人,我从来没见过这人。”
她住了口,仿佛说话没有任何用,只让她精疲力竭。迈克尔无话可说,他的虚弱多于憎恨。他知道说什么也没用,所以他紧闭着嘴,一声不吭。偶尔,在人行道上没有树的地方,他抬起头看着漆黑的天上星星一闪一闪,仿佛在问,有没有一次——哪怕一次也行——他能学会不做错事呢。
那年春天快过去时,情况好多了。
迈克尔确实尽量甩掉了他的工作——或几乎甩掉了。他说服《连锁店时代》同意让他成为“特约作者”,而不再是它的雇员。他现在可以自由工作了,每月去办公室一两次,交稿、拿新任务;他现在没有固定薪水,没有“附加福利”,但他有信心这样能挣更多的钱。他向妻子解释说,这样做的最大好处是,他可以自己安排时间:他能够在每个月的前半个月完成《连锁店时代》的工作,也许半个月都要不了,其余的时间可以干自己的事。
“哦,”她说,“那可真是——振奋人心,是不是?”
“当然啦。”
但对他们俩来说,更振奋人心的是他完成了那本诗集——而且马上被一个名叫阿诺德·卡普兰的年轻人接受了。他是迈克尔在哈佛的熟人,现在是纽约一家规模不太大的出版社的编辑。
“嗯,当然它是家小出版社,迈克,”阿诺德·卡普兰解释说,“可是它会把某些大学出版社打得屁滚尿流的。”迈克尔很想认同他说的话,不过他得承认有些他十分佩服的年轻诗人——那些名气越来越大的诗人——他们的诗集都是大学出版社出版的。
他得到了五百元的预付稿酬——可能只有汤姆·尼尔森一幅二十分钟画就的水彩画所挣的零头——因为钱少得可怜,达文波特夫妇决定一次性把它花光:他们买了辆非常好的二手车。
然后,诗集的长条校样来了。迈克尔龇牙咧嘴,咒骂喊叫,扑向每个错别字,可是他自己不愿承认,或者说极力瞒着露茜的是,看着自己的文字印成铅字令他无比骄傲。
那年春天另外还有件让人开心的事:汤姆和帕特继续向他们示好。他们来达文波特家吃过两次饭,又在他们简陋的家里招待过达文波特夫妇一次,而且他们没再提上次的不愉快。汤姆看着迈克尔改好的诗集校样,宣布说它“很不错”,让人听来有点失望——迈克尔花了几年时间才知道“很不错”是汤姆在赞扬某事时的最高评价——但是,这时汤姆锦上添花地问,他能不能复印两三首诗,因为他说他喜欢为它们配插图。尼尔森夫妇搬走时——那时,这个帕特南县听上去几乎就是幸福的代名词——他们保证不久后便会再见面的。
《连锁店时代》的一名摄影师毛遂自荐,愿意免费为迈克尔的诗集护封拍摄照片,只要书上提到摄影师姓名即可,但迈克尔不喜欢这人的接触印相照片;他想把它们全扔了,请一名“真正的摄影师”。
“噢,别傻了,”露茜说,“我觉得有一两幅挺显眼的——尤其是这张。再说,你想做什么?去米高梅搞一次试镜不成?”
可其实他们真正的分歧在于照片下的“自我简介”部分。迈克尔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琢磨了好久,尽量写得漂亮些,他知道自己花的时间太多了,但他也知道一贯以来他是多么仔细地阅读其他新兴诗人的简介,知道这东西有多微妙有多重要。下面是最后他拿给露茜看的:
迈克尔·达文波特,一九二四年出生于新泽西州莫里斯敦市,毕业于哈佛大学。二战时在空军服役,曾在“金手套”业余拳击比赛初期失利,现与妻子、女儿住在纽约。
“我不太明白‘金手套’这部分,”她说。
“噢,亲爱的,这无关‘明不明白’。你知道我确实输了,在波士顿时,在遇见你之前的那年;我跟你说过几百次,我确实在比赛初期就被打败了。该死的,我甚至没能打进第三——”
“我不喜欢这一句。”
“听着,”他说,“如果你能加些像这样随意、自谦的东西进去,这个简介会好得多,要不然——”
“可这并不随意,也不是什么自谦,”她对他说,“这是令人痛苦的做作,没错,做作。仿佛是因为你担心‘哈佛’听上去有点拘谨、过于严肃,所以你想用拳击手这种废话调和一下。听着,你知道那些终生待在大学校园里的作家吗?他们有高学历、有教职,一步步升至教授?好了,他们许多人害怕把那些东西放上护封,他们只好穿着工作服拍张照,求助于他们还是孩子时干过的暑期工:‘威廉·谁谁谁曾放过牛,当过卡车司机,收过麦子,当过水手。’难道你不觉得这很可笑吗?”
迈克尔一句话也没说,腰杆挺得笔直地从她身边走过,进了客厅,等他转身在一把扶手椅上坐下,离她至少有十五英尺远后,他才张口说话。
“最近越来越明显,”他没有直视她,“你认为我是个傻瓜。”
一片沉默,当他抬头看到她的眼睛时,他发现它们闪烁着泪花。“噢,”她说,“迈克尔,你真的那样看我吗?噢,真可恶。迈克尔,我从来,从来没有这种意思——噢,迈克尔。”
她用那种极其缓慢、极富戏剧性的表演方式,跑过十五英尺的距离,他甚至还没来得及站起身把她揽进怀内,便知道这个家里不会再有找碴、不会再有迁就、不会再有麻烦。
拉齐蒙永远也不可能是剑桥,可是这个姑娘的头发、嘴唇的味道、她的声音以及她意乱情迷的呼吸永远不会变,跟多年前在行军毯下时一个样。
最后,他认为,关于护封的事也许她是对的。这个世界上,或者说极其小范围的美国读者可能不嫌麻烦拾起这本书,瞥上一眼,他们永远不会知道迈克尔·达文波特曾经在“金手套”业余拳击赛初期失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