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中繁星点点,清冷的月光照亮眼前的路。
“是不是……逼得狠了。
万一……”
沈辞点头又摇头
“眼下棋已入局,戏已开场。
黑子吃不了白子,白子斗不过黑子。执棋者互相厮杀,摆局者观棋不语。
作为棋子,没有选择权。”
他脑中回荡着柳清的答案
“礼部尚书王尘,蓄意谋害南燕陈王。”
他何尝没有看出这句话中的悲愤,那又如何。
以天下为局,人人皆是棋子。
沈辞和裴青云走后,柳清就一直瘫在椅子上。
她的脑中嗡嗡作响,从使团名单送到大楚开始,所有人就开始筹谋。
这件事,免不了有皇上的手笔。
帝王之术,在于权衡。
皇帝摆下棋盘,南燕落子,三皇子布局。
无论怎么查,王尘一定是谋害陈王的人。
中间有多少人能够卷入这件事,还是那句话,各凭本事。
这场戏中,自己被当做棋子,完全顺着他们的思路走了下去。
她以为自己看透了棋局,其实是窥得冰山一角。
她以为自己运筹帷幄,其实是给他人做了嫁衣。
他们给柳清上了一课,什么叫做人心难测。
她仔细想来,留下的只有后怕。一步走错,就是万劫不复。
第二天,柳清扮做沈辞身边的小厮,与他一同去了颢气院。
王尘精神饱满,根本不像是坐牢之人。可能是顾及着他的伤,连地上都铺了一层软垫。
沈辞走进牢房,坐在地上,柳清低眉顺眼的站在他的身后。
王尘不意外他的到来,问道
“可是查完了?”
沈辞给二人添了杯茶,
“查完了,一会儿你一画押就行了。”
牢房中陷入了沉默,不知道为什么,柳清总觉得有些压抑。
沈辞打破了沉默,
“你的家眷,我尽量。”
王尘摇摇头,
“你好不容易让自己置身事外,没有必要去犯险。”
沈辞眼底神色不明,没有打断他。
“我还在鸿胪寺的时候,几乎没有见过你。你连年在外征战,若有幸遇见,就是在宫宴上。
我原以为,自己已算是高风亮节之人,直到见到沈相。”
他似是想到了什么,
“那日,二皇子在御书房门前长跪不起。裴侍郎也是一样,只不过是在裴将军门前。”
柳清觉得自己马上就要听到大楚秘辛了,可王尘却说着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
沈辞放下手中的茶杯,转身就走。
王尘看着一主一仆的背影,
“沈辞,有些东西该放下了。”
他看见沈辞脚步顿了顿,一甩袖子,快步离开。
出了牢房,柳清投来探究的眼神,沈辞什么都没有说,带她去了处在西北角的一座楼。
颢气院占地极大,设有地牢。最重要的是,在西边修建了一座楼。
这楼是为了沈辞特意建的,一楼办公,二楼可以休息,三楼藏书了,其他楼层空闲,任凭沈辞处置。
这里是京城中除了皇帝的清水塔最高的地方,这座楼彰显着沈辞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
柳清抬头看着牌匾
天姥楼
她想起李白的一首诗
《梦游天姥吟离别》
其中有一句她印象最深
“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
使我不得开心颜。”
她跟在沈辞身后上了顶楼,俯瞰整个长安。
“他为官两袖清风、不涉党羽之争、一心为国,最后的下场,你我都看见了。”
柳清明白,沈辞口中的他指的是王尘。
“有错吗?”
她眼眶泛红,从昨晚到现在,她的心里一直不是滋味。
柳清虽然是被宠大的,但也明白这官场险恶。
这等腌臜手段,也不是没有见过。只是,她自己从来没干过。
沈辞眸色深沉,
“世道错了,人就不能对了”
他转身,盯着柳清
“郡主可千万要记住王尘的下场啊,日后好选择自己的路。”
她轻笑一声,生生将眼泪憋了回去,
“沈辞,你自己都没有做到的事儿,又什么资格来让我做。”
“哦?
当真是稀奇,天下谁人不知,沈相沈辞,玩世不恭,动摇社稷,惑乱江山。”
她冷哼一声
“太后寿宴,理应大办,但是清渠爆发了灾荒。你在我父亲面前摆出独断专横的样子,大办寿宴。皇上为表现仁爱,要求一切从简。
宫门口斩杀宋昭,内里我不清楚,但是他贪污腐败、欺压百姓,死不足惜。你却硬生生让一件为民除害的事情,传成了你嗜血好杀。
那日你在店里明明听见了那人的话,你没有把他怎么样。
不过是觉得,你如今权势滔天,竟然还有人敢站出来指责你。只要有这样的人,我大楚就还有希望。
你成为丞相之前,征战沙场,保家卫国呢。至今你的名号让他国闻风丧胆。
我朝历代通过和亲来换取各国和平。你领兵出征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
王尘来了颢气院,完全不像一个犯人。是因为你不希望他这样忠臣遭受如此不公。
你明明知道不应该牵扯其中,却还想去护着他的家眷。
可在百姓眼里,你草菅人命。
百姓对你指指点点,史书上也定然不是好话,若论后世功过,必是过大于功。
你宁愿遗臭万年,都不愿去屈服。你又有什么资格让我选一条所谓正确的路。”
“郡主今日,妄言了。”
话虽如此说,可沈辞眼中有些许赞赏,
“过满则溢,过刚则折。
郡主有时间去看看韩熙载夜宴图。”
韩熙载夜宴图?
这可是幅名画,她看过,背后的故事也略知一二。
沈辞的意思是……
沈辞见她理解自己的意思,告诉她下午需要一起进宫,告诉皇上结果。
柳清不想回府,她去了将军府,和裴婉待了一中午。
沈辞从将军府接上她,一起去皇宫。
两个人各坐一边,谁都不搭理谁。
柳清知道王尘的事儿无论如何就是这么个结果,但是心里确实是不舒服,自然也不怎么想搭理沈辞。
沈辞能理解她。
她之前只是个衣食无忧、万千宠爱集一身的郡主,学的是君子之道。
而现在她亲手将一无辜之人扯进权力的漩涡,成为了利益的陪葬品。
她回京前,既然想入仕,肯定做好了心理准备。
但那毕竟是准备,现在事情实实在在的摆在她的眼前,她还是需要几天时间,跨过自己心中的道义。
马车到了宫门口,沈辞告诉她,让她先去御书房,他一会儿就到。
那他会去哪儿?
他自幼养在太后膝下,莫不是去找太后了?
柳清也不在意,皇宫就跟她家一样,不需要有人陪着。
公公领着她往御书房走,迎面撞见了三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