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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无法之地

漂泊以西,无法之地。

无法之地地处星泽大陆西北角,本来只是一块无名之地,面积虽然不小,几乎和一个中型国家相当,但东南两面被迷途森林环拥,西北两面则被大海围绕。天然的屏障让这里有史以来从未有任何一个国家能将这里纳入版图,便是强大到一统星泽大陆两千年之久的圣辉帝国也没能将这一块飞地归于统治。

但这并不代表这里便是一片荒芜所在,相反这里有着难得的自然与安宁,特别是漂泊者出现之后这四百年间更是如此。

早年间的无法之地还算热闹,西部沿海有一条岩山山脉,盛产铁矿,顺着山脚海岸建了多个海港,贸易不绝,东边又临着迷途森林,常有入林试炼的勇士往来其间,更添了繁茂。

可这一切自从五百年前的天地突变,都化作了泡影。

首先是咆哮之海,咆哮之海自从发怒之后便在没有停歇,进入无法之地的海路就此断绝。

再之后便是漂泊者的出现。他们定下的“漂泊之约”除了将迷途森林更名为漂泊林地以外,还定下了一个规矩,凡经漂泊入无法之地者必经过“漂泊三问”考核,凡入无法之地者,非漂泊者不可离开。

海路,陆路皆被断绝,无法之地彻底成了一块路上孤岛。

但这并不意味这再没有人进入过这片土地,世界之大,总有人愿意冒天下奇险进入这里的人存在,这些人大多都是迫于无奈,天大地大再无他们的容身之所,只能躲进这无法之地之中,至少能尚存一丝希望。就好像铁魂他们一样,他们冒死带着横穿整个星泽大陆为的就是进入无法之地,只求这一线生机。

时间久了,关于这里的传说越来越多,外面的世界的当权者干脆就将这里描述成了无法之徒聚集的险恶之地。生活在这里的人无不是穷凶极恶之人,若不是由漂泊者管制着,便会为祸人间。这样那些被他们逼入到这里的人便“名正言顺”起来。“无法之地”之名由此而来,后来随着逃进来的人越来越多,这里的人们也开始称这里为无法之地,只是不再是无法无天的无法,而是没了将他逼迫的无处容身的无法。久而久之,所有人的也就习惯了。

与外面的人想象的无法之地是一个恶人齐聚的人间炼狱不同,无法之地中的村落大多都是安静而祥和。村民们一辈子都只能生活在这一片土地上,欲望也就小了,生命有了桎梏,生活反而变得简单。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放牧,耕作,狩猎,自给自足,悠然自得。

漂泊林地幅员辽阔,除了知返城和岩城两座大城外,数百个村镇如星辰般散落在这片土地上。其中一座名为落霞村,就位于知返城南,紧邻着漂泊林地。

但这几日的落霞村却与往常有些不同。

在镇子一角有一户人家,一座古朴的木质小屋,一个小小院落,乍一看都和周边没有什么区别,但这屋子的主人却有些名气,不光落霞村,就连周围的村落也都认得她。

她叫薛冰,丈夫姓秦,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好人,却因染了恶疾,早早得丢下了薛冰和秦杉一对孤儿寡母撒手人寰。日子本就过得艰难,谁想到没过两年家中又多了尚未足月男孩,是深夜被放在了薛冰的门前的,没人知道孩子的父母是谁,据说是薛冰妹妹所生,姓龙名石。

薛冰没有抱怨,担负起照顾龙石的职责,悉心照顾,视如己出。为了拉扯两个孩子,薛冰便想到了个帮着别人照顾孩子法子来补贴家计。开始大多都是乘别人家外出狩猎或农忙时帮衬一下,换些生活物资。但薛冰温柔善良的性格让孩子们都非常喜欢她,大人们也都放心。久而久之,大家也都养成了习惯,但凡有点事就把孩子往薛冰这一丢,甚至连隔壁村的人也把孩子送来让薛冰带。日子久了,这附近五六个村子的孩子竟都被薛冰带过,也都亲切喊薛冰一声“薛妈妈”。

只是这几日,孩子们都没有来薛家,因为周围所有的孩子都知道了一件事情:“薛妈妈生气了,非常生气的那种。”

而此时薛冰的家中,气氛已经又一次降到了冰点。

薛冰家的小屋也就三间房,一间厨房,一间小小的卧室是薛冰住的,剩下一间大的则是客厅,说是客厅其实也就是多一张桌子而已,房屋的一边还横着一张大床,原本是龙石和秦杉所住。可薛冰心善,见铁魂带着独孤桓无家可归便收养了他们,独孤桓自然是薛冰带,铁魂却和龙石兄弟二人睡在一处,多了一个人,原本宽敞小床便显得有些拥挤了。

此时薛冰坐在床边,大口的喘着喘着粗气,眉头紧锁着,带着几分怒气又有几分伤心。秦杉则窝在床的一角,一边轻轻得哄着怀中的独孤桓,一边偷偷的抬眼看薛冰。

而在薛冰的对面,铁魂坐在桌旁,望着桌面出神,不知再想些什么。龙石则干脆坐在地上,嘴巴撅得老高,气鼓鼓的。

“不行,说什么都不行!”薛冰忽得从床边坐了起来,厉声说道,“我不同意。”

“我不听,我要当漂泊者,无论如何我都要!”龙石憋着嘴。

“漂泊者有什么好?生活在那么凶险的地方,指不定什么时候就送了性命!而且外面的世界有什么好的,你没看见那么多人拼了命的往里面逃么?”

“但我就要去,我父亲是漂泊者,我母亲也是漂泊者,凭什么我不可以!”龙石声音也愈发大了。

“你父亲?你母亲?他们管过你一日?他们回来看过你一回么?说不定他们已经死了!”

薛冰说着已经走到了龙石面前,看着龙石倔强的样子,心头火气越来越重,手臂一挥作势就要一把掌扇过去。龙石犟脾气也上来,也不躲,反而把头昂起,眼睛死死得瞪着薛冰,摆出了一副宁死不屈的架势。薛冰望着龙石的样子,怒气更重,正要拍下手来,可忽然眼前却一阵恍惚,这手说什么都扇不下去了。

这样子,这神情,她见过,十四年前,她的最疼爱的妹妹薛霜也是这样,任父母如何责打,也犟着要当漂泊者。薛冰当时就在旁边,看着最爱的妹妹如此心便软了。于是她偷偷的作了一个决定,而这个决定也让他后悔终生。

那一天晚上,她瞒着父母偷偷得带着妹妹去知返城参加了漂泊试炼。而她的妹妹也没有让她失望秀,在试炼中大放异彩,立马就被漂泊者长老们选中,成为了一名漂泊者弟子。她听到这个消息还时别提有多高兴了,兴奋的一夜没有睡着。

可她没有想到,从那天开始,这之后的几年她再也没有睡一个好觉。在她妹妹踏入漂泊林地的那一刻开始算到今日已经十四年,这十四年来,她再没有见过妹妹一面,也再没有得到他妹妹一点点消息,她最爱的妹妹就像是从她生命里消失了一样。

直到龙石被放在了她门前,她认出了妹妹的笔迹,这便是唯一的消息了。妹妹结婚了,她不知道;妹妹的夫君是谁,她不知道;就连她妹妹现在是生是死,她也都不知道。

记忆上涌,心中酸楚更盛。

她不是不同意龙石当漂泊者,她是舍不得。她在无法之地生活了半辈子,明白孩子们想出去看看,可她还是舍不得。两年一次的漂泊试炼,附近几个村子总有几个她带过的孩子去参加,也有孩子被选中成为了漂泊者。别人高兴的时候,她就会偷偷的抹眼泪,就好像自己的孩子丢了一样。

这些孩子尚且如此,更不要说她一手拉扯大的秦杉与龙石,那是她的心头肉,她又如何舍得。前几日隔壁李家的李子木也到了年纪,要去参加漂泊试炼,龙石吵着也要去,她不同意,结果龙石一赌气跑进了漂泊林地中。当她找到龙石时,一眼就看见了那满地的狼尸,吓得在心里恨了自己一百遍,也越发坚定了不能让龙石去林地中冒险的决心。可没想到好不容易挨过了漂泊试炼的日子,怎么又平白无故冒出个断刃来,想到这,薛冰的眼泪再也止不住,夺眶而出。

薛冰双手掩着面,藏着眼泪不想让孩子们看到。

龙石原本还是倔强,背过身不去看薛冰,但发现薛冰半天没有任何反应,偷偷转过头来,正看见了一滴眼泪顺着薛冰的指缝滑落。

那眼泪就像是一滴苦水滴进了自己的心里,龙石心头一酸,刚才那般宁死不从的劲如雪融般消失的无影无踪,心中生出了一些他这个年纪本不该有的心疼。他静静的走到了薛冰身旁,垫起脚尖,小心又努力得将薛冰抱进小小的怀抱里。

“姨妈,不哭了,石头不惹你生气了。”

龙石说着怯怯得,声音很小也很轻,传进薛冰的耳中却让她心头一颤,眼泪愈发的止不住了。

“石头不去了,石头在家陪姨妈。”

薛冰听见,脸上终于挤出几分笑容,眼泪却还是止不住得往下流。她将龙石揽进怀里,轻轻得吻了下龙石的额头。

“姨妈没什么本事,也没有见过什么世面,所能想的就是能一辈子护着你们,看着你们平平安安的长大,一家人好好过日子。”薛冰说着,又转头看了看旁边的铁魂,秦杉,还有尚在襁褓中的孤独桓,“你们四个姓氏不同,父母不同,但是你们都是我的孩子,我只想着,如果哪一天我不在了,你们兄弟四个也能互相有个依仗。”

龙石,秦杉,听在耳中,默默得点了点头,就连铁魂都回过神来,望着薛冰,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就在这时,小屋得门被人扣响了。

“当,当,当。”清脆而明晰。

“谁?”薛冰声音中的慌乱根本无法遮掩。

“应三日之约,来接龙石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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