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白羊门,铁甲军并没有走远,就依靠着白羊门的院墙扎下简易的营盘,白羊门的侧门就在他们身旁,只要这个门打开,他们就能获得生的希望。但他们都清楚无论发生什么这扇门都不会再为他们打开。他们之所以还在这里,一是身后的院墙至少让他们不用顾忌背后,二是心想兴许借助漂泊者的余威能让鬼狼今夜不敢侵犯。
不过这些都只是计划的一小部分,相比这虚无缥缈的奢望,铁风崖与贤王心中已经另有打算,刚一出白羊们贤王便把铁魂叫到了一旁。
“魂儿,你是我看着长大的,到了现在本王不再求什么,只求你和太子一定好好的活着,代替我,代替你父亲,代替这些枉死的铁甲军战士好好活着。”贤王独孤垚语重心长的说着。
“贤王,我没明白,我”铁魂没有明白贤王的意思,但贤王也不再多说,郑重得拍了拍铁魂的肩膀,拔出腰间宝剑,昂首走到了队伍的最前面。那原本只是一把装饰用的佩剑,此时出鞘却仿佛有了万丈锋芒,长剑在手,六十几岁的老人的身姿也挺拔了起来,
待贤王走后,铁风崖这才过来,小心得将军旗和襁褓绑在铁魂的身后。
“铁军不倒。”铁风崖看着铁魂,忽然高喊了一声军号。
“青石不破。”铁魂没有片刻迟疑,也高声应道,这一句话是刻在他骨子里的东西,但这一次他好像从这句话中听懂了铁风崖的意思。
“父亲。”铁魂的眼泪眼看就要不争气的流了出来。
“铁家男儿没有那么多话,去吧,活着。”铁魂的话被铁风崖打断了,他没有在再说,也拔出了利剑站在了贤王的身旁。
铁魂离开了,在狼嚎声在附近响起的时候离开了,朝着狼啸声响起相反的方向。在他的身后,铁甲军的战士们已经搭起了血肉城墙。
铁魂在林中风光奔跑着,哪怕体力早已到了极限,他也没有停歇哪怕一刻。铁甲军的制式长剑早已丢了,那是他此时的身体已经负担不起的重量,他的身上已经有了两个比所有东西还要沉重的重担,一个襁褓,一面军旗。这是铁甲军最后的责任与尊严,他誓死也要捍卫。
天色已经彻底晚了,迷途森林的雾气逐渐也渐渐浓郁,铁魂不顾一切的奔跑早已没了方向,其实原本也没有什么方向,在他们进到漂泊林地的第一天便已经迷失在了浓雾之中。若只是迷雾和饥饿倒也罢了,最糟糕的是,他的耳畔已经隐约能听见鬼狼的嚎叫声。
“难道父亲和贤王已经……”铁魂不敢继续望下想,只能继续的没命奔跑。
可就在这时,他看见眼前的一束灌木丛中忽然动了一下。鬼狼?铁魂已经想象不到在这片林地之中还能有什么?他眼中好像已经看见了就在这个草丛之中,一直鬼狼低伏着身体潜伏在那里的,等待着他路过之时给他致命的一击。
疲累已经让铁魂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他不敢停下来,因为身后的鬼狼已经追了上来,但他也不能眼看着伏击在草丛中的鬼狼撕碎自己。从小到大训练出来的本能在这时起了作用,不用大脑任何指令,只是下意识的手腕一旋,一柄藏于袖口的短匕已经倒握在了手中,这是他手中最后的武器了,他脚下也不停,直接飞身而起,人在空中,双手将匕首端于身前,就像是他自己便是一柄利剑,匕首为锋,以人为身,这本就是铁甲军搏命的招式,舍命一击,带着无畏的气势,狠狠得朝着灌木丛扎了进去。
可出现在眼前的一切大大出乎了铁魂的意料,就在他刺进灌木之时,他才看清灌木丛后,剑锋所指,哪里是什么鬼狼,那不过只是一个不过七八岁的男孩,看见铁魂忽然从天而降,吓得坐倒在了地上。
“坏了,”铁魂想要去让,可半空之中已无腾身之地,任何的努力都是枉然,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匕首朝着那男孩扎去。他的眼中仿佛已经看见了男孩惨死在他匕首之下的惨状。
可也许是命运使然,就在铁魂以为已无任何可能之时,忽得平地一阵狂风骤起,不偏不倚就卷在了自己身上,狂风的推力打在他的腰间,竟硬生生将他推出去的半尺。铁魂心头顿时大喜,无暇多思,借着这股突然之力强行得扭转这身子。一寸,只是挪动了一寸的距离,但这一寸却改变了他自己和这个男孩的命运,他手中匕首的锋锐错着男孩的身边飞掠而过,而自己则脸朝下狠狠的摔在地上。
安静,沉默,天地好像在这一刻都缓了一缓,然后剧烈的疼痛感从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冲上了铁魂的身体。
那男孩反倒先从惊异中走了出来:“大哥哥,你没事吧。”
他走了过来,稚嫩的脸上写满了担忧,边说着,边伸手想将铁魂从地上扶起来。
“没事。”铁魂边说着边想从地上爬起身来,可话还没有说完,忽然感觉到了一股强烈的危机感,身体的寒毛全都倒立了起来。跟着,一声清晰的恶狼嚎在身后响了起来,嚎声凶厉,近在咫尺。
没有片刻的犹豫,铁魂将身后的襁褓连带着军旗一把扯下递进那男孩手中。
“跑!”
铁魂说着,人转过身来,手中的匕首朝着身后便捅了过去。就在铁魂转身的同时,一只鬼狼也已经扑到了他的身后,双爪已挠在了他的肩上。撕拉一下,鬼狼的利爪刺穿了肩甲将整个肩甲都抓了个粉碎,连带着铁魂的两片血肉挠了下来,于此同时,铁魂手中匕首已经刺进了那鬼狼的心窝之中。
咚,咚。
铁魂和那只鬼狼一同摔倒在地,跟着眼前一黑,意识渐渐模糊。就在他彻底昏厥之前,他看见远处的一颗树下,一只通体雪白鬼狼像黑夜中漂泊的鬼影般出现,绿油油的眼睛正望着这里,铁魂认得它,它就是这群鬼狼的狼王,在它的身后正有数十头鬼狼从密林中鱼贯而出。
铁魂无力的闭上眼睛,眼前一片黑暗,心已如死灰一般。
……
“哇……哇……哇……”婴儿尖利的哭声将铁魂从回忆中惊醒,他低头一看,却见独孤桓不知道何时醒了,正哭闹不止。铁魂立马慌了神,什么都抛到了脑后,忙学贤王他们哄孩子的样子,摇晃着怀里的独孤桓,想要哄他入睡。可这一哄,独孤桓不仅没有安静下来,反而哭闹的更加凶了。
“大哥哥,你这样抱,他不舒服的,我来抱吧。”原本正在仔细端详断剑的男孩也被这哭声吸引了注意力,他望了望,便要走过来,想要结果独孤桓。但脚刚刚迈出一步,又舍不得那柄断剑,俯身便将断剑的剑柄提起来,想要将剑托过来,可一入手这才才发现这断刃十分沉重,可根本就拖不动。那男孩犹豫再三,憋了憋嘴,丢了断剑,来到铁魂身前。
“给我,我来抱。”
见男孩伸出手来,铁魂本来有些犹豫,可独孤桓实在是哭闹不止。铁魂无奈,终于还是将独孤桓递到了那男孩的手中。说来也是奇怪,独孤桓刚进到男孩的怀里,哭声立马就止住了,脸蛋上还露出了几分笑意。弄得铁魂心中竟还生出了几分失落感。
“龙石,你过来。”那黑袍男子突然开口说道。
“咦,断刃大叔,你知道我的名字。”男孩惊异道,开心极了,抱着独孤桓连蹦带跳得来到黑袍男子身前。铁魂在一旁想要阻止,可话到嘴边又没有说出来,只是死死得盯着龙石,生怕有什么异变。
龙石不知道铁魂的想法,直接来到断刃身旁。
“你的名字,我自然是知道的。”断刃说着,伸手想要摸摸龙石的脑袋,可手到半空又犹豫了,停在了那里半天,又收了回来。
龙石看见,只觉得有些奇怪,却也没有太过在意,继续问道:“断刃大叔,你真的是漂泊者么?”
“算是吧。”黑袍男子应道。
“那断刃大叔,你能教我么?”
“你也想成为漂泊者?”断刃问道。
“嗯,我做梦都想,你不知道,我父母都是漂泊者呢,我从小就想和他们一样,只是……”龙石哭丧着脸,像是想起了什么委屈的事,“只是……我姨妈不让。”
看着龙石哭丧的脸庞,不知道为何,断刃的脸色也低沉了下去。
“你为什么要当漂泊者,为了去寻找你父母?为了学会武功?为了成为英雄,拯救天下?”
“不是,不是。”龙石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我没有想过那么多,姨妈对我很好,有姨妈在我已经很幸福了,至于英雄,拯救天下什么的,大家都过的很开心啊,为什么要拯救啊?我只是想出去,我听说外面进来的人说,外面的世界很大,很精彩,我好想出去看看。”
听到龙石的答案,黑袍男子沉默了,他呆立在那里,像是一尊石像一样,动也不动,就连目光都定在了那里,篝火照在他脸上忽明忽暗,如同岁月沉淀在他的脸上。忽然,他动了,他脸上绽出了笑容,那笑容如春水般温柔,连脸上的刀疤都显的柔软起来了。
“是了,是了,我差点就忘了,其实原本就只是想出去看看而已,只是想出去看看而已。”黑袍男子喃喃自语着,伸出了手在龙石头上狠狠的揉搓了一番,起身就要走,行未几步,又停了下来,也不回头,直接开口道:“三日后,我去你家接你。”
“真的么?”龙石听见,兴奋得原地蹦了一下,这才想起怀中的独孤桓赶忙收住了身子。余光又瞥见了那柄断剑还斜靠在树干上。
“大叔,你的剑!”
“现在归你了。”
说话间,黑袍男子的身影已消失在了密林浓浓的迷雾中。
就在这时,又一阵错乱的脚步声响起,与此相伴的还有许多急切的呼喊声。
“石头!石头!”
“石头!你在哪儿?”
“石头!听见了么?石头!”
“表哥!是秦杉表哥!还有铁匠刘叔叔!还有隔壁张伯伯!”龙石听见声响立马又兴奋了起来,“他们来寻我了。”
龙石立马就朝着声音响动的方向跑去,刚跑两步,这才想起一旁铁魂,赶忙对他说道:“大哥哥,你还傻愣着干什么,快啊,大家来接我们了,我们可以回家了!”
“我们?家?”铁魂听言,嘴里嘟哝着,带着几分苦涩的味道。
于此同时,寻找龙石的人群似乎也看见了这边的火光,全都朝这边汇聚过来。
“石头,可算找到你了!”
当先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个少年,也不过是十三四岁,老实厚道的模样,正是龙石的表哥秦杉。
“表哥。”龙石开心极了,小跑就朝秦杉奔去,还没到近前,秦杉的身后忽然闪出一个四十出头的女子来,几步踉跄就到了近前,一把将龙石搂进了怀中。
“姨……姨妈。”龙石有些慌乱,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而那女子却已哭得泣不成声,那还能回应半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