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一。
这是一个晴朗的夜晚。
梁玉照穿一身夜行衣,偷偷潜入员外府。他与夜色完美融合,只余一双眼睛在黑夜中熠熠生光。
他回想起之前在袁州与程寻寻的一次对话。
“寻寻,你家这么大,回你自己的院子不会迷路吗?”
程寻寻笑了起来:“我自小便在那长大,自然不会迷路。”
“那你同我说说,你那院子有什么特点?我若是寻你有事,也容易找些。”
程寻寻见他眼里满是疑惑,便认真地回想了一下。
“我那院子靠近一处小门,平时供下人进出。我听兰秋说过,出去便是永盛典当行。”
“院子里有棵老树,很是茂盛,它顶上还突然有冒出一枝长得极高的,在最高处伸展开来。从别处看,就像是它头顶又长了一个小伞。”
……
梁玉照根据程寻寻的话,一开始便先来到永盛典当行,从那里进入员外府。
他蹲在树上向四周探望,竟真找到一棵像长了个小伞一样的树,他起身毫不犹豫地往那去。
梁玉照飞到老树上,才发现这棵就是他当初藏银子的树,且离窗子极近。
他从窗纸那能隐隐约约看到有两人坐在榻上,丫环站在一旁。
两人相谈甚欢,他听到有一个是程寻寻的声音。
正待细听,其中一人站起来告辞。
他连忙往树叶阴影处藏了藏,便看到那个叫霜序的丫环打着一盏灯出来,后面跟着一女子。
梁玉照借着微弱的光往那人脸上看去,本以为是程寻寻。
只暗暗觉得古怪,好像寻寻平日给他的感觉并不是这样的。
他盯着那人好一会儿,直到她与霜序出了院子,才确认那不是程寻寻。
他往窗子上轻敲了三下。
兰秋来开的窗户,她往四周看了看,才轻声对梁玉照说:“梁公子,请进来吧。”
梁玉照一跃而入,整整衣服站起来,便看到程寻寻依旧一身白裙,头上只插一根白玉簪子,鬓边两缕青丝垂下,在坐榻上含笑看着他。
他摸着头不由也笑了起来。
兰秋识趣地退下,轻轻关上门,在门口候着。
“我本以为你在我成婚前一晚才会来。”程寻寻轻声开口。
梁玉照在坐榻另一侧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
“我本也是这么想的,还是石古钰那家伙提醒我,应该早点来找你,这样才能早做打算。”
程寻寻闻言惊讶:“石公子怎的在这儿?”
梁玉照低头喝了口茶,向她解释石古钰的来意,又说道:
“我见他是真心想帮你,就让他在我家住下了。”
“石公子也实在是……”程寻寻本要继续说下去,却见他一直盯着自己的脸,“怎么了?”
“你右边的脸怎么了?”梁玉照放下茶杯,微微皱眉。
程寻寻忙低了低头,她这几日每天按时敷药,脸上的伤已差不多好了,只微微有些红肿。
她想着受伤的那半边脸未朝向烛火处,光线暗,阿照应该看不出来,哪想到他眼睛这么尖。
“没什么啊。”她语气尽量自然。
梁玉照却不信,直接探身过来,往她脸上细看。
“你这是做什么?”程寻寻躲避着不让他看。
她觉得自己脸一定是红了,距离太近,她甚至能闻得到梁玉照身上有股子很清爽的味道。
梁玉照却浑然未觉,见她一个劲地低头,越发觉得不对,一心急直接用手捧着她的脸,把她的脸抬起来细看。
“阿照!”程寻寻着急叫道。
梁玉照一惊,见她涨红了脸,杏仁般的眼睛里此时满是羞臊,这才反应过来,忙放下手坐正。
“我…我不是有意的,我就…一时着急。”梁玉照支支吾吾的,连眼睛都不敢看她。
程寻寻见他耳根子都红了,方才羞得想钻地缝里的感觉反倒消散了。
“没事。”她清了清嗓子。
梁玉照这才看了她一眼,触碰到她眼睛的一瞬间又立马移开。
他转移着话题:“刚才在你屋里的是谁?同你长得很是相像。”
“那是我十四姐姐,素日同我关系最是要好。”
程寻寻见他忘了追究她脸上的伤,乐得转移话题。
两人都假装刚刚的事没发生过,强装自然地聊着,却都没注意门外传来一阵轻响。
许久,梁玉照才记起自己此行的目的。
“你可想好是否要与徐大人成婚?”
程寻寻看着桌上跳跃的烛火,脸上含着笑,声音有些轻飘飘的。
“阿照,我没有选择。”
梁玉照着急了:“怎么没有?成不成亲只要你一句话。”
“若是我不成亲,便只能离开这儿,那我去哪儿呢?”
“天地之大,难道没有你的容身之所吗?”梁玉照见她蹙眉,继续劝说,“你曾经听我说起这些年的游历,不是很向往吗?”
“阿照……”
门突然被大力踹开,打断了他们的交谈。
两人心里同时一紧,看向门口。
慢慢走进来一个人,是面目因暴怒已有些扭曲的程员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