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村人走了一夜,中间只敢稍稍的停留了一会,天色渐亮的时候终于再次停了下来。
大家都很累,一说休息全都瘫倒在了河床上,抓紧时间休息。
王五也很累,但是村长的交代却让他有了一种责任感,虽然可能他连责任两个字是什么意思都不知道,但是村长说让他保护好大家,他丝毫不敢懈怠。
虽说紧走了一夜,可是家家户户有老有少的,一夜时间也不过走了三十几里路,若是防人丁追来,还是可以把他们轻易的追上。
王五猫着身子朝着河堤上爬过去,样子有些滑稽,有点像上次他去田里偷瓜的架势,好在河堤不高,没几下他便到了河堤上,却只敢探出个头来看,这一看着实让他心里一惊。
离河堤十几米的大路上,一支队伍像一条巨龙伸展开来,前不见头,后不见尾。前后绵延至少得有十几里,像一只庞大的军队,只不过是溃败的队伍。
这队伍中的人衣着全都与小石村的人类似,一个个衣衫褴褛,灰头土脸,队伍里极少有人说话,只偶尔有几声小孩的啼哭,大人也不去管,小孩哭一阵也就不再哭了。
“逃荒的”王五脑海里自然作出了判断,噌的一下站起身来,朝着河床上的众人跑去。
“人,好多人”王五边跑边喊,村里人自然全都听到了喊叫,一股脑全站起来,村长心理也有些惊慌,村里的汉子更是握紧了手里的锄头、扁担。
“人,好多人”王五终于跑到了村长面前,嘴里依旧喊着这句话,大口喘着粗气。
“别慌,慢慢说,到底多少人?”村长说道,心想着要是只有十几个人大不了豁出去拼了,要是人太多了,怕是一村的人就都要被抓回去了。
所有人都焦急地望着王五,王五呼吸终于慢慢平顺下来,连忙说:“数不过来,得有几万人吧,一眼看不到头。”
村长听完先是一惊,忽然又转喜。
“是官军吗?”村长问道。
“不,是逃荒的”王五回道,“穿的都跟咱们一样,沿着大路,有很多很多人。”
村长再次一惊,村民们也从最初的惊慌变成了疑惑。
将手一挥,招呼了一下,十几个村民便跟着村长和王五朝着河堤走去,小心翼翼的模仿者王五的动作,爬到河堤上探出了个头。
一行人再次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小石村只有百十口人,村子里大多数人只认识彼此,便是出过村子,有些见识的,也从未见到过这么多的人。
“怎么这么多人?”
“这都是些什么人呀?”
“这是有多少人啊?怕是整个小石村都站不下这么多人”
“呸,怕是整个乡都站不下这么多人”
……
众人不由得全都低声议论起来,村长却只盯着大路上的队伍,前后张望着,似乎在找寻什么,过了一会翻身坐在了河堤上,说道:“看样子都是逃荒的,得有几万人”
“逃荒?他们怎么敢走大路呢?不怕官军抓他们吗?”黑汉子张角问道。
“他们肯定是逃荒的”村长坚定了语气说道,“他们人太多了,怕是官军管不过来,也可能是从别的地方偷跑过来的,到了咱们这里,只要不停下来,本地的官军是不管的。”
众人没什么见识,被村长这么一说都点头称是。
“那咱们怎么办?”张角又问起来。
村长没回答,又朝着大路望去,隔了一会,说道:“收拾东西,咱们也到大路上去。”
其实刚才看到这些逃荒的人,人群中便有几个人心理盘算着是不是跟他们汇合到一起去,但大多数人没什么主见,既想去汇合,又怕人多了生事,虽然村长提出来了汇合,这些人心理难免还是有些疑虑,一个个互相观望。
“咱们这百十人,遇到十几个官军就得被捉起来,不如跟着他们,人多势大官军也不会管,到了合适地方再分开就好了。”村长说道。
“行,听您的”张角说道,其他人也都跟着答应,村长在村子里还是有很大的权威的,这个时候更是大家当之无愧的主心骨,这么一说,哪还会有人反对。于是一行人又跑回河床,招呼着各自家里的老少,全都上了河堤。
猛地从河道里钻出这百十人,大路上的人也是被惊住了,不过仔细一看这百十人,又都放心了,不过又是百十个逃荒的人,大路上的大概见得太多了,只稍微停顿了一下又都目无表情的朝前缓慢的走着。
小石村人见到这么多人,人群中开始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
他们只道是人多,又怎么知道这只队伍已经接近十万人了,小石村这百十人加入进来,宛如一颗小石子落入江河中,瞬间被人流湮没,而这人流无波无澜,缓慢的朝前留着,看上去漫无目的,又好像充满了希望。
行走一天,其实也不过走了二十里路,夜色降临的时候整个大军都停了下来,队伍中星星点点的布置着几处火光,全都是各个村子里的富人才点起的篝火,穷人家找个平地枕着行李便能入睡。更何况此刻的篝火,成了让人丧命的靶子。
十万人的队伍本就绵延数十里,而富人更是十几个村子才能有那么一两个,因此篝火分布的极其稀落,。
这些富人本来不用逃荒,平日里给村子里穷人点甜头,村子人便可以保护着他们,只是现在村里的穷人都逃了出来,村子剩下这几个富人便没了依靠,一旦有贼人进村,就成了任人宰割的鱼肉。
有关系的大户都躲到城里,势力小的,只能跟着逃荒,祈盼早点结束荒年,早点回去,因此与其说他们是逃荒,倒不如说是在躲贼人。
只是这大旱年景,平日里富人随意欺压的人也不可能再顺服下去,并不是穷人突然觉醒了,而是他们确实饿到了极点。
黑夜里大部分人都已经睡下了,距离小石村队伍五六里处的一簇篝火旁的浅沟里有五个人却死死的盯着篝火发呆,几个人全都皮包骨头,一脸的可怜相,手里握着锄头、扁担,眼睛在夜里放光,他们跟着这个富人已经一天了,暗地里看着王庄主的粮车。
天黑杀人夜,这几个人却没有杀人的胆量,只是蹑手蹑脚的从浅沟里爬出来,跑到了富人的粮车上,从车上抱下了两袋的粮食,准备逃跑,手里的木棍也丢掉。
“哎呦,谁呀!”一个人抱着脑袋吃痛的喊了一声,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原来是那丢掉的木棍不偏不倚的砸到了这人头上。
偷粮食的几个人被这喊声一惊,全都怔在了原地,手里紧紧抓着粮食。
“闹贼啦!抓贼呀!”被砸这人叫胡七,正是这王庄主雇的打手,见几个人偷粮食,急忙呼喊。这一喊不一会就爬起来十几个人把偷粮食的人围了起来。中间五个人也都背靠背的聚集在了一起,五个人只三个人手里还有锄头,被这十几个人围住,倒是也没害怕,反而面生杀气。
“早晚得饿死,不如干一场吧,逃出去的带着粮食跑远点”为首的一个人大喊一声,几个人一齐朝着一个方向挥着木棍和锄头冲了过去。
包围这边的人多是村里的农民,也没这样的阵仗,一下全呆在原地,被围的人两人抬着粮食,三人挥着锄头一人一下打死了两个人,包围圈瞬间有了缺口。
只是一瞬间,包围圈里的五个人也停了下来,他们也本不是贼人,如今一下杀了两个人,心里也是有些发憷,竟然忘记了继续逃跑。
局面陷入了对峙,圈里的人不跑,包围的人被震慑住,也不敢上前,王庄主则急的直跳脚,只是任他怎么催,也没人敢上前去。耽搁一会等圈里的人反省过来,他的两袋粮食怕是要被这贼夺了去。
“放下粮食,绕你们不死”王庄主高喊一声。
“给一袋也好啊,没有粮食也活不成呀!”包围圈里为首那人带着些哭腔回道,说完丢下了一袋粮食。
王庄主见几个人有些松动,咬咬牙,恶狠狠的说:“杀了他们,粮食就是你们的了。”
这句话一出,自然在人群里引起了巨大的震动,这可是两袋粮食呀!一个个眼里放出亮光来,盯着这两袋粮食。
“天啊!给个活路吧!”包围圈里为首的人大喊一声,失声痛哭,紧接着朝着剩下四个人呼了一声“杀”,便向着缺口冲了过去,只是这一次迎接他们的不是呆住的人群,而成了十几个朝着他们致命部位击打过来的锄头和木枪。
五个人全部倒下,手里还紧紧抱着一袋粮食。
十几个人全然不顾地上的七具实体,全都像饿狗一样扑向了粮食,又是一阵争夺,居然还有人动起了家伙。眼看局面越来越乱,王庄主只好求助于打手胡七。这胡七平日里咋咋呼呼,可动起了拳脚还打不几个村民,一脸的沮丧。
“竟是个没用的”王庄主急的大喊。
胡七也已经出离愤怒,快步走上前,只听一声惨叫,争夺的人群中滚落了一颗人头,胡七的刀尖还往下滴着血,人群终于安静了下来,比起锄头,胡七手里的刀此刻无疑成了权威。
“都他娘的有份,抢什么”胡七端着刀,站在人前大喝一声。
“那袋是你们的,这是我的,各自分了,再闹事都得死。”胡七说完扛起一袋粮食丢回了王庄主粮车上,拿刀指了指王庄主,说了声“去分粮食”,王庄主忙跑到了人群里,而胡七抱着刀扎进王庄主的小帐篷里,帐篷里传来几声妇人的尖叫,伴着胡七的淫笑。
这个平日里的打手,此刻倒像是成了主人。王庄主被眼前的变故吓到,可毕竟他见过些失眠,朝着几个呆住的穷人低声说了几句,几个黑影便朝着小帐篷靠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