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霖一愣,改革开放的政策是已经提了出来,但是如今各地都在观望,毕竟十年浩劫过去,人们都有些缩手缩脚,就连他父亲与郑贵和都不敢说出这番话来,可是一个乡下的小姑娘,竟然会看的如此透彻?!
“你不相信?”余安望着他,生怕这人也是一个目光短浅的人!
欧阳霖笑笑,“我相信,所以我才会开了会所,从香港那边运货过来,但是我没有想到你一个乡下小姑娘会看的如此透彻!”
余安赶紧说道:“我们大队也有报纸的,大队书记每天早上都会念国家的政策!”
欧阳霖哦了一声,如果只是凭借报纸上知道的这个消息,那这个余安的敏锐度还真的不错!
“那我可要听听你的计划了!”欧阳霖笑道,看起来有了兴趣。
余安紧张的咽了一口唾沫,今日的形势让她想起了她在现代谈第一笔生意的紧张与不安。
“现在都是国营,所以什么生意都好做,只要有货源!”余安说道,其实现在最大的问题是货源,只要有了货源,不需要那些什么票,光要钱,这生意一定好!
“货源……”欧阳霖勾勾唇,“这倒是个问题!”
“我与你合作,你出货源,我先赊账,卖到钱之后,我们五五分成!”余安说道,这创业初期,她只能这样,只要这个男人肯相信她,那她就一定可以翻身!
“你说我能相信一个小姑娘吗?”欧阳霖突然说道。
余安一愣,这男人刚才还夸她十分敏锐,怎么翻脸就不认人?
“比你聪明有能力的人更多!”欧阳霖笑笑,“但是目前我只看到了半筐子泥鳅一点糕点!”
余安皱眉,这男人是什么意思?
“这样吧,我先不提供货源,今日的这些这些货品,我给你二十斤粮票,五十元钱,这可是一个不错的价钱了,我会离开这里大约一周的时间,一周之后,你的手里能有多少钱,就是我们谈生意的基础!”欧阳霖说道。
余安这才明白过来,欧阳霖这是在考验她,毕竟她一个乡下小姑娘,就会捉几条黄鳝,做点糕点,就算是她找合作伙伴,恐怕也不会如此放心吧?
余安点头,“好,一周后见!”
欧阳霖点点头。
余安跟欧阳霖谈话的时候,高战孝在外面实在是等不得了,正要上前去敲门,却见余安走了出来。
“妮子,没事吧?”高战孝忍不住向里面望。
“没事,舅舅,我们先走!”余安生怕欧阳霖会反感,赶紧拉着高战孝离开。
“吓死我了,你一直不出来,我还以为……”高战孝擦擦额头上急出来的汗,“你一个小姑娘还是小心一点的好,那个老板到底是什么人?”
“是个大人物,很喜欢我的糕点,给了我一个很好的价钱!”余安拿了那粮票还有五十元钱给高战孝看。
高战孝一瞧,两只眼睛都放光了。
五十元钱可不是小数目,他们辛苦干一年,顶工人两月的工资了,如今一下子就有了这么多钱……
“妮子,咱们有钱买衣裳了呢,走,给你扯一身哈达尼的,可好看了!”高战孝欢喜的喊道。
“舅舅,衣服先不着急!”余安说道,现在她有了这一笔小钱,要迅速的拿着钱滚钱才是正事,但是做什么生意好呢?毕竟只有一周的时间!
两人漫无目的的在大街上走着,突然迎面一个身穿储油所青色工装的男人喊了一声,骑着自行车就冲了过来。
余安吓了一跳,回神,待看清停在她眼前的男人之时,忍不住笑道:“原来是沈主任啊,我那法子咋样?”
沈国庆兴奋的望着余安,“好法子啊,托你的福,我恢复原先职位了,我这正要想去感谢你呢,这所里一直忙就没顾得上,今天正好遇见你了,走走走,我请你们吃个饭,表示一下感谢!”
余安抬眸望望天,他们吃了中饭来了公社,这会儿半上不下的,去吃饭?
高战孝则在一边好奇,“你不是安保主任么,还能恢复啥职位?”
沈国庆嘿嘿一笑,“我之前可不是安保主任,我是副所长,后来犯点错误,做了安保主任,这不又恢复了!”
余安一听储油所的副所长?这职位不低啊,她想到这一周的生意,赶紧说道:“沈所长,吃饭的事情就免了,你既然恢复职位了,那能帮个忙吗?”
“你说,帮啥忙?”沈国庆问道,“只要不违反国家政策都好说!”
“那个,我想买点油,可是没有油票……”余安低声说道。
沈国庆微微的皱眉,有些为难,“去年国家下了一个政策,咱们所里做了一些调整,倒是有些储备油不用油票,价格也不高,七毛八一升,但是都是在内部销售呢,怕这个政策不稳定,所以……”
“能不能想法子给我弄一些?我要五十元的!”余安说道,“至于政策方面,沈所长您放心,政策只会越来越好,你尽可以放心干!”
沈国庆皱眉,“你咋知道?”
余安皱眉,她想了想,终于想到一个好的解释,她上前低声说道:“沈所长,你可知道前面的三条巷子里有个会所?”
沈国庆愣了一下,“是听说过,听说是京城来的以为大人物开的,但是我还没机会去品尝过呢!”
“那的确是位大人物,我的消息都是从他那得到的,这样,沈所长,你再信我一次,明年油价会上涨,三年之后涨幅更大,你若是信我,就做好万全的准备!”从八零年代到二十一世纪,所有物品的价格都是上涨的,尤其是豆油,受83年超级厄尔尼诺事件引起减产,到八四年出现了最高峰值。
沈国庆微微的犹豫了一下,若是以前,他绝对不会相信一个小姑娘的话,但是他现在用余安教他晒油的法子,将每年作为废品卖给肥皂厂的十几吨油渣,已经晒出一千多公斤的豆油,创立外汇一千多美元,为了这,很快就要上市里的报纸表彰,而且还恢复了副所长的身份,算起来,这小姑娘的消息或许靠得住,而且那位会所的主人,他之前听所长说过,可是一个大人物,与京城的首长有关系,而且与公社的书记都很熟!
“那这样,油你晚上来所里取,走内部价,我再给你便宜点!”沈国庆说道,“以后你有什么消息也可以告诉我,我这边有多余的储备油,到时候也会告诉你!”
余安赶紧点头。
一旁,高战孝简直不敢相信,七毛八一升的豆油,算下来就是不到四毛钱一斤,这黑市上要一块五一斤呢,这样算下来五十元钱的本金,这转眼……
高战孝恼恨的拍了大腿,早知道他就多读点书了,这算账有些算不明白!
沈国庆坚持要请余安与高战孝吃饭,余安推说还约了人见面,这才推掉,说好了晚上一黑天在储油所见面。
余安将沈国庆送走,回头看到高战孝还在板着指头算账呢,她忍不住笑着上前说道:“别算了,等晚上拿到油再算也不迟!”
高战孝满脸的兴奋,“妮子,咱们发了,这油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拿出来的!”
“更多的机会在后面呢,现在咱们还是先去跟朱老师汇合,跟他说说这个情况,不行让他先回去!”余安说道,心里却在发愁晚上拉了油怎么办。
晚上拉了油,若是没有马车,一百多斤油,总不能扛回去,日过在这里住一晚上,花钱不说,关键现在的招待所,留宿都要开大队证明的,他们出来的急,哪里有证明!
“咱们可以跟朱老师说说让他等着咱们!”高战孝说道,“要不然咱们怎么回去?”
余安有些担心,那马车是大队里的,若是回去晚了……
见到朱骏声的时候,朱骏声正坐在一旁的阴凉地里读书呢,看的十分入迷,白皙的脸额上沁出细密的汗珠,袖长的手指扣在书本上,十分的性感。
余安上前,竟然有些不忍心打破这宁静,只是默默的在一旁坐下来。
朱骏声抬眸,看到余安,忍不住勾唇一笑,顺道托了一下黑边镜框说道:“事情办完了?可以走了?”
“那个……”一旁,高战孝刚要开口借马车,却被余安拦住。
“朱老师,我们还有一点事情,怕是要晚上才能回去呢,要不然您不用等咱们了!”余安说道,生怕耽误朱骏声的事情。
“晚上山路更不好走,我听鱼儿说上次你就在两河界那边遇到了歹人,这晚上回去不是更危险?事情非要等到黑天吗?若是不急明日来也成,我与大队里说说,帮你借一天马车!”朱骏声有些担心的说道。
余安赶紧说道:“必须要等到晚上,这是一笔大生意,所以……”
朱骏声想了想说道:“这样吧,我等着你们,这回去的路上,有两个大男人也是个伴!”
“太好了,朱老师,我就知道你是个热心人!”高战孝欢喜的喊道。
余安却觉着不妥,这毕竟是队里的马车,若是回去太晚,队里再为难朱骏声……
朱骏声却再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笑笑,继续埋头看书,如此一来,余安也就不好再打扰。
高战孝躺在车上要补个午觉,余安闲着无事,就溜达着去了国营的粮油店,打算再买点白糖与花生,明日还答应了给余正山做花生糖去学校卖!
那粮油店的营业员照旧还是爱答不理慢腾腾的模样,余安反正也不着急,走到对面继续跟那老太太聊天,顺便看几个娃娃拍烟盒。
这八十年代没手机、没ipad、没游戏,所以孩子们玩得要害单纯一些,男孩拍烟盒,那价钱越贵档次越高的烟盒就越是珍贵,这会儿一个娃手里拿着一个大中华的烟盒,俨然成为了孩子们羡慕的对象,而女娃则是跳格子、踢毽子,长长的马尾在空中飞舞。
余安瞧着,就想起自己的小时候,那时候她父母虽然有钱,但是各自离婚之后就都忙于事业,将她丢在乡下奶奶家,她也跟村子里的孩子疯玩,后来奶奶去世之后就去了市里读高中,然后出国留学,回来之后开公司相亲,越来越过得没有人情味!
“娃娃,你上次不是问我的房子?咋的,你想买不?”这会儿,那老太太突然问道。
余安一愣,不解的望着那老太太,“奶奶,你要卖房子?”
老太太点点头说道:“儿子在市里呢,要接我去,我不舍得这里就一直没走,如今我想走了,就寻思着将房子卖了!”
余安自然想要,上下两层的沿街房,二百多平,才一千块钱,而且还临近国营店,后面就是小河公园,以后这里肯定是繁华路段,但是现在她手里就只有五十元,家里还揭不开锅……
那老太太估计也就随口问问,那十五六的小姑娘,难道真的有一千块不成?
粮油店里那营业员在不耐烦的喊了,余安赶紧冲进了粮油店,看着手里的那三两斤的白糖与花生,突然下定了决心,蹬蹬的走到那老太太面前说道:“奶奶,我想要呢,但是我现在手里没钱,这样,你给我半个月的时间咋样?”
那老太太一愣,笑笑,不走心的说道:“行,闺女,你回去跟你爹娘商量一下!”
余安点点头,看看天色要黑了,她赶紧去找高战孝与朱骏声。
三人赶着马车等在储油所的后门,终于,那储油所的后门打开一个小缝,沈国庆探出个头来,看了看余安三人,喊了高战孝自己进去扛油。
高战孝身体健壮,这又是赚钱的买卖,自然积极,一会儿就从里面扛出一油桶的豆油来,也不嫌弃弄脏了身上。
高战孝一共跑了三趟,扛出一百五十斤油来。
余安算了一下,沈国庆给了一个内部价,一斤便宜了两分钱,这一百五十斤就是五十五块五毛钱,她将所有的钱掏出来,还差三块钱。
“行了,那三块钱我给你补上,就当我请你吃饭了!”沈国庆说道。
“那不行,明日我一定给你送来!”余安说道,一码归一码,绝对不能因为贪小便宜黄了这生意!
沈国庆笑笑,也没说啥,只是催着余安快走,别让人瞧见。
“油桶可是公家的,用完再给我送回来!”沈国庆说道,“这样,你送我家去!”
沈国庆说了个地址,余安赶紧记下!
沈国庆摆摆手,关上了储油所的后门。
高战孝这会儿看着那三桶油笑的合不拢嘴,这么多油,都要赶上他们大队一年豆油的产量了!
“妮子,咱们赶紧回家!”高战孝说道,“这么多油太招人眼!”
余安自然知道,让高战孝用之前盖泥鳅的草帘子盖上,三人赶着马车,晚饭都顾不上吃就向家里赶。
赶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三人远远的就看到大堤上站着四个人,正是余老二一家人。
“咋这么晚回来,队里来人都问过几遍了,还有你姥姥,也来问几次了!”高秀娥着急的上前说道。
朱骏声立刻说道:“我先去还马车!”
余安点头,想到朱骏声这么晚还没吃完饭,赶紧说道:“还完来我家吃饭,我给你做鳝面吃!”
朱骏声本来拒绝,但是听到鳝面两字,顿了顿,点了点头。
高战孝将三桶油卸下来之后,朱骏声赶着马车进了村子。
“这是啥?”余老二看着高战孝搬进来的那三个大油桶问道。
高战孝神秘的靠上前,低声与余老二说了,余老二一下子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打量着这三大桶豆油,话都说不囫囵了,“这……这么多?不会让人抓住吧?”
“姐夫,你就是胆小,咱们正规渠道来的,怕什么?又不是假货!”高战孝说道,看看天色实在是太晚了,赶紧说道:“这样,我先回去,明早我再来,顺便今晚上想想怎么卖这批货!”
高战孝得意的很,这么多年了,他还是第一次做这么大的生意,兴奋的就算是晚饭没吃都不觉着饿。
“咱能让你饿着肚子走呢!”高秀娥说着,先将晚饭留下来的两个玉米饼子给高战孝拿上。
高战孝一边啃饼子一边走,大步流星,很快就消失在夜色中。
余安则为了感谢朱骏声,让高秀娥和了面,她自己做了卤子,切了腌萝卜咸菜。
余安饿恨了,顺口咬了一口腌萝卜,死咸,她忍不住赶紧去喝了一大杯水,就想起了那酸萝卜来,那酸萝卜鳝鱼汤也好喝呢,明日卖了油,有了钱,一定买点回来做!
高秀娥的面下了锅,朱骏声才前来。
“可是大队书记为难你了?”余老二问道,他听说朱骏声一直等着余安两人到这么晚,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就说以后要早些回来!”朱骏声笑道,“没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