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暇时,我又问起了已经问过无数遍,师父却一直不愿解答的问题:“到底该如何诠释以天下为己任?”这个问题,我已经想了两世了。
师父平常总是以我不会懂来搪塞,但是他这次回答了我:
“就是帮助甚至有可能不愿接受你的帮助的人,为所有甚至恨你的人的利益着想,哪怕损己,只要利人,就无怨无悔地做。”
“那师父做到了吗?”我忍不住追问。半晌,才听见他用颤抖的声音回答,听得出他在极力抑制感情:“我原来是想做到的,可是我最后离开了……”听到这里,我也不好再问。
“沐之,若是有一天,我不在了怎么办?”师父忽然问道。我抬起头:“师父还会走吗?”
“罢了罢了,当我没问过吧。”师父露出一丝苦涩的笑。东明,你还是来了。
此刻,在不远的地方,士兵对着穿着非富即贵的人汇报:“大人,已经打探到了,他就在那里。”郭仕点点头,扬起了嘴角。
北源,我还是来了。
郭仕靠在树旁,回想起了十多年前,他与陶源初识的情景。
陶源,字北源?倒是和自己的“东明”对仗得挺工整的。郭仕看着新晋进士的名单,很好奇那位状元到底是什么来头,居然打破了他连中三元的梦想。要知道,郭仕之才,京城有名。
身后,一名眼神波澜不惊的男子,目光在登科进士的排名上停留了一会儿,一语未发,转身欲走。看来是没中,郭仕暗暗猜想。
“不知你是否金榜题名啊?”郭仕想了想,还是问道。
“鄙人姓陶名源,字北源。”一句话飘入郭仕耳中,郭仕震惊了,这么淡定!换做常人估计已经得意忘形了吧?这可是状元!
这个人是个可怕的角色,绝不能与之为敌。郭仕对于陶源的第一印象便是如此。
后来,郭仕惊喜地发现,自己与陶源师出同门。从此,陶源便是郭仕的师兄,在当朝内阁首辅的教诲下一步步深入官场。
那时他们约定,要以天下为己任,谁也不准先离开。
当时,皇上执意要耗费大量人力财力修建行宫,他们两个都还是初生牛犊,上书反对。皇上自是大怒,内阁首辅和了半天稀泥才让他们平安无事。
事后,内阁首辅把他们叫来,说出了改变两人人生轨迹的一番话:“你们两个不枉是我的学生,但是为官之人不能如此单纯,要有城府有权力,才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
有时候,一心为民没有错,但很容易背道而驰。记住,你们是在官场,做官不圆滑是生存不下去的。”
郭仕豁然开朗,连连道谢,而陶源眉头紧锁,一语不发。内阁首辅看着两人各异的表情,叹了口气。
郭仕天生就是当官的料,五年的时间,他已经由年少气盛变为官场老狐狸,为人处世皆是圆滑而又毫无漏洞,深得皇上欣赏。
而陶源依然如故,想说的全部直说,不论郭仕如何劝导,只坚持一句话:“为何要圆滑世故?我做官就是为了天下!”
“为天下也要有人支持啊!你整日看不惯就说,谁会支持你!”郭仕有些愤怒,“这是朝廷,不是你想说就说,想做就做的地方!”
“那我离去便是。”陶源沉默许久,转身离去。
郭仕目送着陶源离开,颓然低下头,喃喃道:“师兄,当初我们的约定你还记得吗?”
郭仕始终没能看到,陶源痛苦的脸上,有两行泪水:“对不起,东明,我没能遵守我们的约定。”
有时候,选择坚持留下,比毅然决然地离开更需要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