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还未亮,梦兮便随着王爷起床,伺候他梳洗更衣,丫鬟们也小心翼翼地忙碌着。
这时,候在外面的桃花院丫鬟,进屋禀告道:“王爷万福金安,昨夜王妃安排厨房准备的早膳,已吩咐妥当,请问王爷何时上膳?”
“……”他眉头紧皱,想起昨夜的事,多少有些不愉,冷冰冰地说道,“早膳的事,梦侧妃会安排。”
这一句侧妃,倒是惊讶了旁人,机灵的主事丫头,行礼道:“奴婢恭喜梦夫人,荣升侧妃。”
其余人也一同下跪行礼祝贺,唯独她不知所措,历朝历代皇室子弟,没有谁敢立红尘女子为侧妃,都害怕被人嘲笑,王爷今日初次上朝为政,便封她为侧妃,多少有些让梦兮担心,王爷会因此遭人嘲笑。
“王爷,妾……资质不佳,实属无能之辈,难以担当侧妃之位。”她慌乱地下跪道。
“你且起来。”他整理衣袖,淡淡地说,“本王府上人少,你来府邸时间最久,也该升位份了。你今日准备好晚宴,待本王回来,与你庆祝一番。”
“王……”
这时,宫里的太监在门外,恭敬地说道:“平王殿下,陛下特差使小的,前来接您入宫用早膳,请问可已准备好了?”
“是,有劳公公。”他示意丫鬟开门,太监笑眯眯地进来,接走了平王,谁都知道允希是皇帝的心头宝,所以对宫内的人前来迎接,并不觉得奇怪,反而让下面的皇子们眼红了起来。
距上朝还有一个半时辰,皇帝早早让御膳房准备早食,等着儿子过来,平王跟随太监入养心殿,恭敬地向父亲行礼问安。
“我儿不必多礼,快起来。”
“谢爹爹。”他起身,低着头,作揖之后,便坐在父亲身边。
“我听闻你昨夜在梅院就寝,可是与那丫头闹别扭?”
“并无,只是儿觉得梦兮来府里,也有大半年,我却很少探望,实在有愧于她。”
“你这性子,倒是随了你王叔。朕不喜对女子钟情,因为她们……对权势的喜爱,比对朕更加明显。”
“爹爹……也并非如此,儿觉得还是有真心人的。”
“……”皇帝不再说话,真心人对于帝王而言,也不过是奢望罢了。
“爹爹,儿……想讨一道圣旨。”
“说。”
“梦夫人自入平王府,尽心尽力伺候儿,可碍于她身份低微,时常遭到旁人奚落,儿……想替她升个位份,入皇家玉碟。”
“她一个青楼女子,赐个贵妾,都算是恩赐,你……竟想赐她为侧妃,也不怕旁人耻笑你?”
“儿不怕。”
“希儿,你刚入朝,还没坐稳朝堂,就想着惹恼学院的儒生,实在不明智。”
“爹爹,你也是清楚的,儿不在乎旁人如何想,只要身边的人安康幸福,一切都值得。”
“好……,我允你。”
“谢爹爹。”
“希儿,你我之间是父子情意,无君臣之礼,自己的孩子喜欢什么东西,我这做父亲的,自然是要满足,不让儿受委屈。”
“爹爹,希儿不会辜负你的。”他作揖道。
前世,父亲便处处爱护自己,贤王几次三番设计陷害,若是旁的皇子,早就被赶出皇室,流落街头,亦是死于非命了。
唯独是平王,无论遭到什么陷害,皇帝都会率先在前,替他挡风遮雨。他想起当年出使敌国前夜,父皇老泪纵横的样子。
“我本想着,等你的孩子出生时,用这百年老酒,与儿庆祝一番,不曾想得先拿出来了。”
“爹爹不用担心,儿会平安归来,侍奉你的左右,为君分忧。”
“这些年,希儿在朝堂上,做得很好,可惜你欠缺火候,不如老五精明能干。”
“儿愚笨,做事难免糊涂了。”
“我知你念及兄弟情义,如今他害你出宫,皇后一心护着他,我也很无力。”
“爹爹,姐姐与我自幼最亲近,她的夫君是个温厚之人,儿会劝说的。”
“嗯……,赵国的江山不能毁在我手上,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你也要阻止他,知道吗?”
“是爹爹。”
“希儿,你是我最爱的儿子,自幼便与他们不同,是真心孝顺父母,可惜皇后看不清,信了老五的话,偏偏苛待于你。”
“爹爹,儿……”
“罢了,说这些有何用?你……早去早回,为父等着你。”
“是。”
那是允希第一次见到父皇流泪,也发现岁月不饶人,在他的脸上留下痕迹,旁人只知皇帝昏庸无道,贪慕美色,滥杀无辜,却不知他的内心有多痛苦。
据父亲说,他虽为嫡长子,却不得皇祖父喜爱,始终被视为废物,唯独皇叔待他如至亲,在宫内相依为命。
当年,他为保弟弟一命,破釜沉舟,带兵逼宫,皇室子弟,被追杀殆尽,手染鲜血,一生罪孽的他,自此登基为帝,看遍了人间百态,厌恶了权力纷争,也不知活着是为何。
他的后宫佳丽三千,却无一人真心爱之,空洞的灵魂,无趣的生命,在皇帝看来,天下除了弟弟,再无旁人,可以让他丝毫慌乱。
直到赵允希的出生,他是皇帝登基后的第一个儿子,也是嫡长子,母族势力庞大,自然被推荐为储君人选,皇帝笑而不答,拒绝立储。
当他看见那婴孩,看向自己时,那纯洁无暇的眼神,甜甜的微笑,让皇帝愣住了,这个孩子很讨喜,于是留在养心殿,自己抚育儿子。
允希自幼是个安静的孩子,不随他母亲的性子,长大之后的他,温文尔雅,安居一方,眼里没有一丝对权力的欲望,才得到皇帝青睐,宠着他。
想到父亲对自己的宠爱,以及无私的付出,眼泪就不争气的掉下来,皇帝看着发愣的儿子泪流满面,有些惊讶了,关心地问道:“希儿,这是怎么了?为何哭起来?可是遇到什么委屈?”
“爹爹……,儿……错了,以后定会努力,为爹爹分忧的。”
“嗯,我信你。”皇帝安抚他道,这孩子难免太过感性,可这样也好,比那些只懂得心计的人,让自己心安得多。
“陛下,时辰不早了,大臣们已经陆续在大殿侯着。”
“嗯,起驾。”
“是,陛下。”
平王红着眼圈,跟随父皇坐轿的后面,一同去大殿朝拜。
赵国法纪,三日小朝,三品以上文武官员按列入朝,禀报管辖范围的事务,以及商讨国事。七日大朝,七品以上官员按列入朝,上奏论政,汇报各地重要事宜,或弹劾上书。
但皇帝不喜理政,所以只参与小朝会,其余则指派丞相处理,御书房的奏折,多是一个月批复一次,臣子敢怒不敢言,只好私下议论。
今日的大朝会,陛下亲自来此,不必说,定是为了平王而来的。
行礼叩拜,各皇子、大臣均按等级站列,静静地听下属官员汇报地方事务。
这是谈及大脚怪祸害扁县百姓,都城人心惶惶的事,朝堂上议论纷纷,皇帝面无表情,倒是有几分困倦,主政的左丞相出言道:“陛下,此事非同小可,臣认为应立刻派大理寺的人,前去查探。”
“左丞相大人,不必惊慌,想必是有人装神弄鬼,只需审刑院的人,便可以了。”
“苏丞相,可是病糊涂了?若那审刑院可处理,涂大人还需入朝请旨?”
平王细细听着,想来丞相说的有几分道理,但不知为何,心里总不踏实,之前派阿木去打探过,也没查出什么,倒是有些玄乎的是,那异于常人的大脚,并非是凶猛野兽的,而真真是个人脚。
“陛下,贤王在御史台协助多年,处理事务很妥当,臣认为不如让殿下带人前去查探。”
“贤王即将大婚,怎能舟车劳顿,去那偏远之地?”
“吴大人,贤王殿下宅心仁厚,深得百姓爱戴,若是去了扁县,也定能安抚人心。”
“楚大人此言差异,既然此事非同小可,怎能让御史台出面?自然是要大理寺出去?”二皇子乐王坦言道,谁都知道大理寺的云大人,是乐王妃的同胞兄长,一心辅佐他夺储。
“乐王所言有理,此事由大理寺最为妥当。”
“云大人,你主管大理寺政务,自然是偏向它,老夫认为此事,还是该交由审刑院,一来不必大费周章,抽调三司人员,二则能让百姓安心,知道此事并非什么灵异,而是有人刻意为之。”
“……苏丞相说得有理。”
皇帝微微点头,顿了顿,缓缓地开口问道:“平王,你初入朝堂,不必太过谨慎,朕想知道你对此事有何看法?”
“回禀父皇,儿臣认为苏丞相大人说得有理,抽调审刑院的人,派其低调行事,反而可以稳住人心。”
“嗯,朕也觉得此事可行。”皇帝赞许地看向儿子,笑着说,“平王,你初次论政,到底有些生疏,但也没关系,苏丞相是你的岳父,国公大人是你的外祖父,神威将军是你的舅舅,怎么说他们都会帮助你。”
“臣等,定会竭力辅助平王,为圣上分忧。”三人不约而同,行礼说道。
“爱卿们,不必多礼,朕知道你们懂得审时度势。平王,交给你等,很是放心。”
“谢陛下,对臣等信任。”
“扁县,不如交给平王去查,让他多磨练磨练,朕许你协助三司,处理政务。”
“……”皇子们脸色难堪,他们在为赵国做了那么多,若能在一司协助,也都是不容易的,这平王不费吹灰之力,便可坐拥三司,难免不让人眼红。
苏丞相倒是有些担心,平王崭露头角,就如此耀眼,定会招来祸患,于是他硬着头皮说道:“陛下,平王资质尚不足,协助三司……,恐怕难以服众。”
“父皇,苏丞相所言极是,儿臣资历尚浅,毫无经验,难以委此重任。”
“……”
“陛下爱子心切,但也许考虑清楚,三司的政务,历来归属储君协政的范围,交由平王,实在不妥。”
“呵……,云大人是想立谁?不妨告诉朕。”
“臣不敢妄言,只是进谏忠言。”
“……”
“父皇,儿臣愿意接受扁县之事,但协助三司,实在不妥,儿臣倒是觉得可以去审判院。”
“平王所言甚是,审判院虽为三司下属,但也是个磨练人的地方,定能让王爷学得更多。”
“罢了……,平王既然想去审判院,那你去就是。”
“谢父皇。”
“你等可还有什么事?若无,便下朝。”
“陛下……臣有事禀。”
“礼部,有何事?”
“近来,齐国使者来信,期望与我朝联姻,预防陈国来犯。”
“他的王宫,并无未婚配之女,如何联姻?”
“齐国君主,有一嫡妹,名子鬟,年满十六,出落得亭亭玉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甚是喜爱我朝民风,故此愿意为和亲公主,嫁入我朝皇室,但……她想自己择选夫婿。”
“哼……,区区一个齐国,也敢如此张扬跋扈,陛下,臣认为不必理会他们。”
“陛下,陈国与我国交情颇深,若是冒然许了齐国婚事,怕是会伤了我们之间的和气。”
“朕还没承认他陈国的女婿,何来的交情?一个质子带走了不知廉耻的女子罢了,朕不愿提及。”
“是陛下。”
“礼部,你让监天寺的人挑选个吉日,设宴邀请公主,派人送黄金、绸缎以及马匹过去,就说是我朝的采纳,待她选上夫婿,便即刻成婚。”
“是陛下。”
“是……陛下。”
“至于,她喜哪位皇子,随她的心思,也算给齐子豪一个人情。”
“是,陛下,臣这就去处理。”
“嗯……。”
皇帝起身离开,众人行礼,随后各自散去。
贤王心怀恨意,但没有表露出来,而是笑着恭喜哥哥。
“五弟,有心了。”他淡淡地回复,没有任何的感情,他已经厌倦弟弟的虚伪,不想逢场作戏,只好找理由先行离开。
苏丞相早在宫门外等候,允希与他聊了几句,才回自己的王府,梦兮算着时间,派厨房的人准备了午膳。
苏婉玥,自然也在大堂等候,她的心里有些不舒服,虽然知道梦兮与王爷没有什么,但还是觉得他有事瞒着自己,对那夜的事,也不给她丝毫解释的机会。
郁闷的她,一脸不悦,呆坐着默默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