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头皮一炸。
苏感觉身体像煮沸的开水,还有烤肉的味道在周身蔓延,随后他便没了知觉。
上午,七时。
苏被汽车的鸣笛声吵醒,他从床上爬起,拉开窗帘,朝外面看。一辆大货车,正笨拙地向前爬,它的前面,还排着十几辆娇小的轿车。这条路总是堵车,有时能堵上半个钟头,那些急了的司机,一个劲地鸣笛,却也知道这个举动根本毫无作用。
货车司机东张西望,最后视线落在了苏的身上,嘴角蠕动,好像说:今天真倒霉。
是够倒霉的,一个好梦就被无情的鸣笛声打破了,苏摊了摊手,表示无奈,从窗边离开,走到书桌前。那上面摆着一台笔记本,开着,保护屏上落满了雪花,苏晃了晃鼠标,屏幕一下亮了。
那上面有个QQ的对话框,里面有几行文字,是一名叫“花落无声”的网友的留言,现在他已经下线了。
留言显示的时间是昨晚17:15分,内容是:八点,儿童公园见。
苏翻了翻自己跟花落无声近期的聊天记录,里面是空的,只有这句“八点,儿童公园见”待在里面,若显孤单。点开花落无声的资料,里面的个人说明里,写着这样一句话:你看不见我,但我却能看见你。此时,你在看我的资料。
又一声鸣笛,苏打了个激灵,顺着窗户望去,货车司机依旧看着他,嘴角上扬,两排烟熏牙裸露在外,那笑容让人憎恶。苏走过去,拉上窗帘,看了看墙上挂着的钟表,那上面显示的时间为7:25分。
苏所居住的这所房子,在北华大学北校区的后侧,从这里到儿童公园,不堵车的情况下,三十五分钟足够了,也就是说,他还能赶上这次约会。
对方究竟是谁呢?苏一边换衣一边回忆,却毫无所获,或者这个叫“花落无声”的人根本就是他不认识的,但这个约会他必须去,因为他不能放过任何一个线索,任何一个找到凶手的线索。
苏有辆捷达车,就停在路边,他上车,透过倒车镜向后看,那辆大货车正朝着他的方向爬来,样子笨拙。
货车司机,坐在驾驶的位置,打着方向盘,脸上,依旧微笑。
这场景,似曾相识,却又说不上在哪里见过。或许是梦里,苏想,随后将捷达车启动,踩下油门,朝着儿童公园的方向驶去。
上午,八时。
苏将车停好,走到儿童公园前门,依靠在栏杆上,打量着过往的人群。
花落无声是谁?他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是美是丑?苏全然不知,但他隐约有种感觉,这个人,将会带给他巨大的帮助。
时间已经进入了八点一刻,苏在焦急地等待,这时,在他的正前方,过来一个女人。女人身穿蓬松的休闲裤,运动鞋,紧身的白T恤,头发挽起,鼻梁上挂着个大大的太阳眼镜。她朝苏走来。
这个女人,苏认识,几天前,苏曾联系一家名字为“合情合理”的私家侦探社,当时帮他受理案情的,就是眼前的这个女人,她叫辛丽丽,她来干什么?难道案情有了进一步突破?苏猛然想起,当时他在自己的联系方式里,并没有写电话,而是写下了自己新申请的QQ号码,因为他觉得,电话容易被人监听。
辛丽丽就是联系自己在这里见面的花落无声?
苏迎上去,刚想开口说话,辛丽丽却仿佛没看见她似的,眼睛盯着与他相反的方向,两人擦身而过,辛丽丽冷冰冰地抛下了一句话:“你被人跟踪了。”说完,辛丽丽掠过苏,朝另一个方向走去,就像是陌路人偶尔的擦肩。
苏警惕地左右看了看,猛然发现,儿童公园斜对面的街道上,停着一辆货车,远远望去,那货车司机的脸是模糊的,不知是什么表情。
该死。苏拍了下脑门,心想,自己真大意,那么大的一辆货车在跟着自己,竟丝毫没有察觉。苏紧皱眉头,将视线看向自己的捷达车,那旁边也站着一个人,西装革履,手里拿着报纸,眼睛盯着报纸时而朝苏的方向看。
“看来跟踪自己的不仅一个人。”苏自言自语地说完,挠了挠头,打算离开,再想办法跟辛丽丽见面,然而他刚迈动步伐,却听见了手机铃声。
苏以为不是他的,因为自从父亲死后,他就没再用过电话了,然而铃声一直响个不停,声音是从上衣兜里传出来的,苏摸了莫,果然,在上衣兜里,多了一部电话,或许是辛丽丽,跟他擦肩而过时放进去的。
苏掏出电话,接起,里面果然传来辛丽丽的声音。
辛丽丽说:“你径直往前走,过了街道,去对面的餐厅,服务员会给你一些东西。”
苏问:“查到凶手了么?”
辛丽丽反问:“你为什么对父亲的死亡有异议?”
苏答:“预感,父子之间的预感。”
辛丽丽说:“或许你的预感是准确的。”
苏急忙问:“到底查到了什么?”
辛丽丽说:“通话到此结束,别忘记把电话扔掉。”
电话被挂断,苏盯着电话,眉头皱得更紧了。这几年,苏一直在外打拼,他在世界各地闯荡,最后在深圳创办了自己的网络公司。
两年前的某天,苏在公司加班,父亲打来电话,告诉苏母亲因重病去世了,苏当天从深圳飞回来,参加了母亲的葬礼,当时父亲虽因伤心变得有些萎靡,但身体很棒,并没大病大灾。之后苏回到深圳,继续忙碌自己的事,几个月前,苏父打电话,告知苏自己将在4月8号这天,娶一位名为寒露的女人,他希望苏给他祝福,但苏因忙于工作,外加他认为父亲不该再娶,便没回来。
直到一周前的某天晚上,苏父打电话过来——
“儿子,你抽空回来看看你母亲。”苏父声音沧桑。
“那个不是我母亲。”苏反驳。
“哎!有件事我一直想告诉你,其实……”苏父的话还未说完,电话里便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苏父便对着电话说:“我有点事情要办,有时间再给你打电话。”
还没等苏说话,电话便挂断了,几天后,苏得到了父亲死亡的消息。苏从深圳飞回来,参加了父亲的葬礼,在葬礼上,他看见了自己的“母亲”,苏一直以为父亲是被某个狐狸精勾去了魂,但这个叫寒露的女人,并不如那般漂亮,年龄跟父亲相仿。
葬礼上,苏一直观察着“母亲”,他发现“母亲”并没那么伤心,也对,两人才结婚不到半年,根本没什么感情可言,况且父亲死后,把一大笔遗产都转交给了“母亲”,这举动更加让苏怀疑了。
葬礼结束,苏跟“母亲”简单聊了几句,便说自己要回深圳了,那边公司正在上市阶段,需要紧紧盯着。其实,苏撒谎了,“母亲”送苏去机场,苏当着“母亲”的面上了飞机,又坐下一班飞机回来了。
随后,苏联系了私家侦探社,又在比较偏远的江北租下了一套房子,为了出行方便,苏还花钱买了一辆二手捷达王。
父亲的死,有异议。
上午,八时二刻。
苏眼圈红了,他闭上眼,好长时间才将情绪缓和过来。
再次睁开眼时,他看见那辆货车缓缓停在了对面,挡住了对面的餐厅,司机摇开车窗,嘴里叼着烟,面无表情地盯着苏。
苏也盯着他。两人对望,苏发现,司机的眼睛死气沉沉的,脸色煞白,就像是停尸间里放着的死人,它们其中的一个,某天夜里悄悄起身,偷了一辆停在路边的货车,开着它,像一个人似的,在城市间乱逛。
大约过了一分钟,苏转身,加快步伐,绕过货车,朝辛丽丽所说的那家餐馆走去。餐馆里人不多,苏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视线看向货车,它还停在那,司机依旧盯着苏,脸上从无表情转为憨笑,那排烟熏牙又露了出来。
有位交警停在货车旁,看了看,随后转身离开了。一辆大货车违规停在街道上,交警竟视而不管,正在苏感到惊讶时,服务员走了过来,将菜单放在桌子上,声音甜美地问:“先生,要吃什么?”
苏将视线从货车上移开,抬头看向服务员,说:“我是来取辛丽丽放在这里的东西的。”
“哦。你是苏先生?”服务员反问。
苏点了点头,服务员随后说:“您等等,我马上取来。”
服务员说完,转身走到吧台前,拿起一个文件夹,又走了回来,将文件夹递给苏,说:“这就是辛小姐留下的,还有什么要帮忙的么?”
苏摇了摇头,服务员转身离开了。
文件夹里放着一份某医院的体检报告,是今年5月份的,上面显示苏父身体还算正常,只是有些因操劳过度遗留下的小毛病,那些并不足以致命。
除了体检报告,还有一份尸检报告,那上面明确指出苏父死于脑出血。苏盯着这份尸检报告看了许久,最终看出了问题,这份尸检报告并不是由权威开出的,上面只是写着“新华医院”。
苏努力回忆,他并不记得吉林市有个新华医院,最后苏叫来服务员,要了份地图,在上面查找,也没有查出新华医院的具体位置,最终,苏给本地的114打了个电话,才得知,这家所谓的新华医院,只不过是一个小诊所而已。
一份小诊所开出的尸检报告,竟能瞒天过海骗了所有人。苏恨恨地攥了攥拳头,随后将两份报告收好,从文件夹里又拿出第三份报告,这一份是属于“母亲”寒露的,上面最终的结果上写着四个草字,仔细分辨下,苏看清了,是——癌症晚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