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例是热闹的跳傩。
在一阵喧闹急促的锣鼓声中,四个方相氏头戴假面,身披兽皮,一手持戈,一手持盾,闪转腾挪,边舞边喊:“傩,傩,傩!”随着一阵声音奇特、音调怪异的唱腔响起,一个人从一旁跃出,只见他身穿铠甲,肩插金翅,手持双刀,时不时地向人露出狰狞面目。
人群中响起了一声尖叫。
“嘘——”汲黯连忙掩住了马文静的嘴,将她拖到了一边,小声叱责道。“大白天的,你怕……”
正说话间,他就感到有人拍了一下自己的肩膀。一回头,看到一张鬼脸正对着自己狞笑,不由得“噔噔噔”向后退了几步,抬手把马文静扒拉到了身后。
“表兄!”司马安脱下了面具。
“怎么是你?!”
“我看到这个面具好玩,就趁他们开箱子看不着,拿了一个出来。”司马安轻松地说,他往那几个方相氏指了指。“表兄,这次出来,说实话,觉得好无趣,真有些后悔了,不过从他认识了他们,我这收获就太大了。”
汲黯看到那个手拿双刀的动作似乎停顿了一下。
“表兄,您有所不知,我们司马氏一族三分,他们是赵系司马。祖父就是霸王项羽当年分封的殷王司马卬,那个定都也在朝歌、乍一听还误以为是您祖上那个诸侯国的魏国国君。”
司马氏是白马这里的望族,广田美宅,人丁颇为兴旺,主要集中在城北;城南则盘踞着白马另一个大家族魏氏。
“魏王豹您听说过吗,汲公子?”司马武放下刀,摘下面具,就露出了和司马安一样的眉眼。“他们就是他的后。”
汲黯点了点头。
“汲公子,我们两家不说不是什么善茬子吧,那也是无人敢欺负的,不过一直以来我们都井水不犯河水,也算相安无事。但自从他们老魏家有了当朝太后的撑腰,这麻烦就来了。”
说来这老魏家做事还颇有魏王之风,先是把牛马故意放开,啃吃司马家的青苗,一看司马家忍了,没有动静,就指使奴婢把和司马家临墒的地的垄往人家那边斜了又斜。
“这个,我没让他。”司马武带人去到就把垄给正了过来。“也太胡来了,按他那样子下去,用不了几年,我的地都是他的了。”
“我也没怕他们,司马兄弟过来找我作证,我就去了,我不怕他们说我跟司马家相好,这根本就不是相好不相好的事,告到哪里他都输理,我就不信那个邪,人家太后就任他这样给自己丢脸!”汲啬夫直了直脖子梗。“我要连这点数都没有,也不能在这乡里混。”
“后来,他们做事就更出格了。我派人去放水浇地,他家就懒得缩筋,故意在半截腰扒个口子往他家地里淌,还是我看着我家的地浇了一天还没有到头,顺着沟看了看,才发现了毛窍。他们就这么坏!”
“这还倒没什么,就是气人点,司马兄弟,再操,我也没见他们家多打了多少粮食!这事你就不要跟他计较了,这样的事过去就过去了,下次长个心眼就行了。”
“哎,还有更气人的,我们两家都在城外开门面,原本各干各的,现在可倒好,我家卖什么,他家就非得卖一样的,我家卖三文钱,他家就卖两文钱,到后来,他家还要我们家不准跟他卖重样的,啧啧,天底下还有这样的道理,漫说这买卖都是你情我愿的事,就是论到皇帝那里,也得有个先来后到吧?哎,他们就这样霸道,我爷老子一见他这样,气得把门面关了它个姥姥的,不干了!叫他家有本事自己使去吧!结果怎么样?他不也干倒了号!活该!!!就自己那个为人,谁跟他打一次交道不得够够的,有这一回没了下次!哼!”
“唉,你说怎么还叫他家人的当了个市长来?”汲啬夫摸了摸下巴。“管什么,眼里光自己,不就毁了吗?”
“汲公子,你说他家喜人吧?他家对我家这样孬种,哎,他家还厚着个死脸皮上我家提亲来了,你说凭什么呀?就因为您家的大公子欺负我们欺负得好啊?还以为我们家跟您一样不要脸啊?……我一见问都没问,当场就把他们给轰出去了,提溜来的东西,自己不拿我也给撂了出去,抓紧给我滚,滚得越远越好!我们司马家的人都打光棍,也不稀罕您这些孬种!”
“司马兄弟,这个我就得说说你了,小辈的事咱做长辈的就不要再掺和了,这样冤冤相报,还能了啊?再说,人家提亲的那个魏公子跟他爹娘都不一样,是有出息的,在长安做了大官了,你这样对他,就不怕他家跟你秋后算账,来手阴的啊?话再说过来,人家来,谁说又不是想借着这个机会跟您合好,道个不是呢?”
“我管那个的,先痛快了再说,再说,就光他长嘴啊?他有人,我们就没人了吗?”司马武看了看司马安。“天下司马都一家!别人忍心看着我们落难,自己一家子还能吗?”
“那肯定不能。”司马安赶忙回答。
“不是我说你们两家,冤家宜解不宜结,有什么事咱不能坐下来啦啦,有什么事咱啦不透,哎,就一个个都那么犟,说得了这个说不了那个,你说我们去了多少人说和,每次都眼瞅着快行了,就冷不丁跳出一个人来,把整个事给搅黄了。你们还真要做世仇啊!”
“汲啬夫,今年要不是你说话,我就不叫他们去他家跳傩,让那些邪魔鬼祟的留在他家里治死他们,你想,我领头的,他们能不听我的吗?”
“哎——司马兄弟,你这话就有所不妥了,这是我们分内的事,职责所在,岂能耍小孩子脾气?”
“反正,我不去。呵呵,不说了,只要别给你添麻烦,我就问心无愧了。”
汲啬夫打了个呵呵,这个事他不想再说下去了。
“司马公子,当今的太史令司马谈是您什么人?”
“他是我的堂叔。”
“哦,想我当年跟他还有点交情呢。他还好吧?……回长安不要忘了帮我带个好,就说老朋友汲义想他了。”
司马安笑着点了点头。
“我今天听他们说,魏博士从长安回来带了一个叫司马相如的朋友过来,是真的吗?”
“谁说的?”司马武吃惊地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