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前线战场战事紧张,宫里上下都严禁肆意浪费,王后定离宫前往怀安寺吃斋念佛一个月,祈求楚国度过此劫,万事皆定,平安归来,裴家每日都有人员进出,信件来往,府中内外小心翼翼,就怕吓到了最近极是虚弱无力的夫人,子攸在宫中安安生生的待着,平日里顶多去掌乐司同明泽说些话,听明泽弹琴,有时候兴致上来还会找段竹子让归安给做成竹笛或是直接用随手拿来的叶子和明泽合奏一曲,但明泽的技艺高出子攸太多,每次看子攸有这个打算,明泽都会将调子慢下来,等子攸的调子起来后,自己慢慢跟上,而归安永远在那不远不近的树下斜依着,嘴中叼着不知何处弄来的枝叶,静静的看着,默默的听着,可能是这幅画面太美好,不忍打破吧。
半月后传回霍廷与裴思平安的消息,据说二人从白雾山逃走后,受伤严重,被青山城的一农户所救,但受伤严重,且身处偏僻之地,这才耽搁了许久,子晋也和出使之人汇合到达齐国境内,十岁稚龄授金带,封王位,四国之内也只有子晋了,同时还是结缘大师的关门弟子,不禁让四国之人更加期待子晋这次的出使了,明泽为子攸制的琴此时也只差琴弦了,但子攸看到之后才想到自己让明泽制琴之事,明泽也为子攸解惑,那琴木看起来之事寻常的柏木,但内层却是上好的楠木,应该是柏木和楠木在整理之时,卡到夹缝里了,不知该说子攸是眼光毒,还是运气太好了。
“琴弦吗,听音殿里应该有,我记得之前爹爹赏赐的东西里面有冰蚕丝的,你看可以不,行的话我回去让桃枝她们去找找。”没料想到自己随便看上的木头竟然这么好,子攸的兴致一下子就上来了,还闹着要和明泽学习制琴。
“极好了,殿下可要为这把琴取个名字以及在上面题字。”
“悠悠我心,笙歌不尽,乱千繁华,旧梦似归,你觉得攸歌如何,是我名字的那个攸。”
落落我愿,曲尽风至,万世流转,相思白首。
“好,就叫攸歌,乱世歌者,悠然自得。”
“谢谢你,明泽。”
“殿下怎么突然要谢我呢。”
“我也不知道,就是想谢谢你,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殿下想知道什么就问吧。”
“你和归安脸上的伤是怎么弄的,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你要是不想说也可以不说的。”这是第一次,子攸第一次对明泽这般的小心翼翼。
“没什么,就是幼年时遭人拐卖磕到地上受了伤,那些人是不会给治的,时日渐久,便好不了了,不过也早都习惯了,怎么突然问我这个了,嗯?”他说的的确是过去的明泽,现在的归安的伤的由来,却不是现在的他脸上的伤的由来,只不过是为了顶替另一个人,而用了特殊的药物罢了,明泽从未感觉到这般的无力和自卑,靠着别人的身份和名字活着。
“也没有什么了,就是有些好奇,宫里那么多太医都没有办法......对不起啊。”
“殿下何时同臣这般客气了。”
“明泽公子出了名的知礼,本公主自是不能被比下去。”
“你们在说些什么呢。”归安的到来打破了稍显沉闷的气氛。
“你这是去干什么了,我们在说制琴呢,话说你会不会。”子攸看着灰头土脸满头大汗不知从何处归来的归安说到。
“我去帮忙救火了,藏书室那边着火了。”归安大口的喝着案上的茶水回答他们的疑惑,明泽默默的拿出手帕递给归安,然后原本上好的轻丝锦帕瞬间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了。
“着火了,你没事吧。”
“放心,人都没事,就是有些书被烧了,听说是今日晒书时一个小太监把琉璃杯放在旁边忘记拿走了,加上这七八月太阳毒,便让那些书倒霉了,那些老学儒估计听到这消息要伤心一阵子了。”
“人没事就行了,你又对书不感兴趣。”
“知我者子攸也。”
楚地擅医,医人者非医,楚人多巫,巫者再不见。楚地原是有许多巫医,但由于先代王室在夺权之时动用巫术,造成楚国王室死伤惨重,千亩良田变为焦土,经年之后才渐渐恢复,至此,新王登位后便下令禁止再行巫术,楚国境内再难见巫医,楚国在四国中也渐渐势弱,而今据传也只有姚溪山内尚有巫者一族,但千百年来未有人见其人,闻其声,但此处乃是有名的死地,终年瘴气缭绕,鸟兽不存,曾经也有人踏步此境,但在未出现,民间流传着姚溪山,死人谷,可进不可出,但传闻便是传闻,无人敢去探寻真相。
子攸前几日去乾安宫时偶然之间看到了放在桌案上的禁书,出于好奇便看到了其中记载着的巫医,但很快便有人进来了,便没有继续了,但看到此禁书的又岂止是子攸一人,王上看着这书满是惆怅叹息,终是将它放回原本的地方,继续它暗无天日的等待与轮回,却不知这一切都被明远看在眼里,藏书室的大火,带走的不仅仅是那些名家绝笔,千古名章,也将这黑暗里的恶魔带出了。
子攸将琴弦找到后便派人直接送到掌乐司给明泽,明泽连夜将琴的收尾工作做好,更深露重,夜雨磅礴,月色苍茫,暗影浮动,明泽的心从未像此刻这般宁静,夏天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第二日天气已是大晴,栖凤宫的梧桐花在一夜之间败落,路旁也竟是残花败叶,但起早的内侍早早的便将这凌乱的场面收拾后,再看到的就是雨后百花争艳的美景,再不负那些乱杂闹心,子攸来的路上摘了许多的花带给明泽,在琴房里看到了明泽给她做的琴,此时的攸歌琴只不过是把上好的材质制作的琴,但当好多年过去后,流传的不只是这把绝世名琴,还有这琴背后的故事。
子攸并没有将琴带回听音殿,这琴虽说是明泽为子攸所做,不如说是为自己所做,子攸只在最开始的时候试音,告诉明泽自己的想法,之后便尽是如往日一般听明泽谱出或淡念,或悠长,或寥落的曲调,看明泽指尖翻飞,琴弦拨动,感知空气中风与花的交流,风流转,花飘落,带来凡尘世间千百种滋味,万般风情。
酷热的七月便在这浓浓的祈祷,淡淡的忧伤,浅浅的琴声,默默的花雨钟过去了,王后即将回宫,子攸一早就拿出了那张在宫外清月处拿到的配方,打算自己亲手做梅子糕和别的一些什么,吩咐下人去膳房拿全配料后,子攸便开始在栖凤宫的小厨房里打算一展厨艺,这可是愁坏了栖凤宫里的下人们,原本桃枝几人想要帮忙,到最后子攸只带了不善厨艺的杏林,只好一个个都待在厨房外面候着,唯恐出了什么差错,不过好在一切平安,虽是最后厨房里被子攸弄的乱七八糟,也浪费了许多食材,但好在人除了衣服乱了些,脸上脏了些,也没有伤大雅之事了,梅子糕做的虽是不好看,味道也不怎么样,但好在是完成了,至于面条直接被子攸做成面疙瘩了,实在不忍看。
子攸命人将这那些看起来还不错的梅子糕给乾安宫,掌乐司和各宫送去,还剩下许多,子攸便让栖凤宫的众人分了,王上在看到那梅子糕的形状后忍俊不禁,但还是将女儿第一次亲手做的糕点配着茶水艰难的自己一个人全部吃完了,第二日便传了太医,明泽看到淡淡的笑着,归安直接吓的拿银针来试毒,还是看明泽吃完后完好无损自己才小心翼翼的尝,从归安的反应应该可以看出这糕点最真实的味道,王后回来后听说子攸竟然亲自做了糕点,也是大吃一惊,尝了后也是淡淡的笑着将几块糕点吃完了,看着大家的反应都还不错,子攸也认为自己的手艺很好,打算自己去尝的时候,发现已经没有了,别决定改日再做,当然还要多做点,可是把众人愁坏了。
归安听到子攸的这番言论后,大半天的反应不过来。
“你做完自己都没尝一口吗?”归安此时内心是绝望的,要知道昨天在明泽的逼迫下二人终是将那一大盘的糕点给吃完了,现在明泽就是去太医署拿药了。
“没有啊,是杏林尝的,她说不错的,好吃吗,我改天再尝试尝试别的。”子攸看了看不远处的杏林又用满含期待的眼光看着归安。
归安看着杏林一脸的愁容,杏林也看着归安,眼神中尽是威胁,要是归安敢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估计几日内是别想下床了。
“殿下身份尊贵,还是别做这些事情了,不是要学制琴吗,明泽最近挺闲的。”正说着话,从太医署拿药的明泽也回来了。
“不急不急,我可以同时兼顾的,我昨天给你和明泽送的是最多的,看我对你们好吧。”子攸是真的有好心,但再来几次归安和明泽怕是承受不起了。
“好,真是太好了,好的不行不行的。”归安一脸的哀怨求救似的看着明泽。
“明泽,你怎么了,拿的什么药,怎么不然归安去。”子攸看着明泽手上的药说道,归安此时是口不能言,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拿手指着自己,不知该说些什么。
“殿下昨日吩咐人送过来的梅子糕,想必是太好吃了,归安吃的多了,有点积食了。”听着明泽这番言语,归安此时觉得幸好自己心理承受能力够强。
“那就行,我改日再给你们做。”
“殿下不是要学习制琴,此事容易伤手,殿下近期内还是不要碰冷水为好。”
“那行吧,我走了,回去准备准备明日制琴,你们聊吧。”
子攸带着杏林离开后,归安看了眼明泽,也直接离开,他害怕自己继续待下去,想和明泽打架,但自己又不一定打的过,还是先走为好。